【流云】匆匆那年(小说·记忆征文)
听到他用喝毒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林溪握在手里的手机啪地掉落在地上。看着窗外阴冷的天气,林溪心里下起了瓢泼大雨。他终究没有等她,明明说好了的。
很多年没联系,那天她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是林溪的初恋,叫顾城。电话那头他故作轻松,跟林溪扯着不着边际的话。林溪问他妻儿的状况,他只谈孩子很可爱,对妻子却只字未提。林溪只当是他顾及跟自己的关系,所以不愿提及妻子。末了,他突然说:“溪,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累。我很想你,很想见你一面。你可以回来吗?”这话说得林溪心里一紧,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林溪知道顾城的性格,就算她现在这样问他,他也必定不会跟她说发生了什么的。林溪只好开导他累了就稍作休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再上路。考虑再三,林溪还是答应了跟顾城的见面。只是当前的情况林溪一时走不开,只好将时间约在一个月之后。
她和顾城相识,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已经有十八个年头。想想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快得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年匆匆,注定了这一世是要相互亏欠。如歌曲所唱:匆匆那年,一时匆忙撂下,难以承受的诺言,只有等别人兑现。
她曾问过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的回答当然是:“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那样一个浓情蜜意,海誓山盟的心醉时刻说这样的话,说得自己都绝对相信那不是个谎言,简直说什么都是真的。林溪自然也相信他说的话。或者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是深爱着她的。其实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估计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了。但绝对不会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因为他第一次看见她,她不过是八岁,而他也不过是十岁。
林溪是转学生,八岁那年由于父母工作调动跟着转学去了A市。是顾青先认识她的,她们一个班。而顾城是顾青的堂哥。林溪受顾青邀请去她家玩,第一次见到了顾青口中一直有提到的顾城。顾城也被妹妹带回来的这个腼腆的小女孩所吸引。
孩童时的感情应该用两小无猜来形容。林溪到顾青家的次数多了,跟顾城也相熟了。懵懂间也就产生了某种情愫。林溪长得娇小,性格也胆小怕事,顾城便充当起了大哥哥,保护着林溪,不让那些调皮的男孩子欺负她。那时还小,没有人懂得什么是爱。林溪只觉得高大帅气的顾城给了自己大哥哥般的安全感,这让没有兄长的她甚是满足。她便跟在他身边,躲在他身后,享受着他对她所有的宠爱。
她曾问过他,为何那晚没有接受她的身体。顾城说他怕她会后悔,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她惨淡地笑。那是三年前,她特意去A市找他。那晚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把自己给他。顾城带着她去A市最繁华的街道吃西餐,牵着她冰凉的小手,硬是在路边买了个暖宝宝塞给她,不容林溪说不要。没有人比顾城更了解林溪,他知道林溪最怕冷了,他知道一到冬天林溪的手脚就会格外冰冷。而当时的林溪也知道,顾城家里母亲身体不太好,他那时身上并没有太多钱。后来他带她去了酒店,要了间经济房。她坳不过他,还是由他付了房款。
在酒店里,各自洗涑完毕后,顾城坐在一旁看电视,完全不正眼看林溪。第一次跟男人独处一室的林溪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早早地躺在床上了,直到顾城关了电视躺在她身边。而他也只是静静地躺着,不曾碰到她,尽管林溪很是希望他会转过身来从身后抱住自己。第二天早晨,天刚亮,他便送她去了火车站。没有拥抱,甚至没有说再见。林溪朝顾城笑了笑,走进了验票口。也许此刻,林溪心想或者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留恋。
三年前匆匆一面,林溪没有再去找过顾城。联系也是偶尔的一两次。林溪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或者是那晚顾城的冷淡,让她觉得他已经不爱她了。而顾城却深陷在痛苦中。在她之后,他不曾再爱上过另一个女人。而他对她的爱,是过度的保护。他想要保护她,让她成长。所以他很谨慎地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克制到连拥抱都吝惜。而她,在那些孤单的时候却多么需要他温暖的怀抱。“因为你的保护,让你最终错过了我”这是林溪在某个夜里发给顾城的话。顾城没有回复。他很痛苦,因为他已经结婚了。
两年前,林溪突然接顾城的电话,他说:“我要结婚了。”“恭喜你”这是句言不由衷的话。林溪都不知道接下来她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就这样匆匆地结婚了。林溪偶尔会想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漂亮吗?对他好吗?顾城爱她吗?不过纵使她心中有的万般想法,也只能留在心中了。毕竟,他已经结婚了。之后她一直不曾找他,即使她从朋友那听说他也曾跟朋友抱怨过她不找他。她仍安静地躲在属于她的角落。也许不需要去打扰对方,只要他幸福就好。
林溪终于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个他。欧阳明,一个能把她宠上天的男人。林溪心里清楚,那段过往应该要放下了。而此时的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顾城终究还是来找了她。他并不想打扰林溪的幸福。只是太想她了,想要见见她。他们坐在咖啡厅里聊过往,那些得不到的永远是美丽得过分的。他没有太大变化,而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腼腆的小女孩。他说他还记得那年她离开的时候他们一起背靠着背坐在草坪上的心情。林溪心里颤动着,她又何尝会忘记,她靠过他那宽大厚实的背。她牵过他那温暖的掌心。他说起有一个雨夜她去找他,他牵着她的手在雨中慢慢地走,走了好久,走了好远,两个人却不曾说过一句话。林溪微微地笑:“其实那时我是多么需要你的拥抱,你却始终没有抱我。”林溪说得云淡风轻,顾城心里却激起了惊涛骇浪。是的,他早就后悔了,他后悔他一直不曾有勇气拥有她,他后悔自己没有留住她。那年她十五岁,参加中考,由于压力过大,模拟考试连连失利。那晚也正是又一次考砸了,她跑去找他,她是多么希望能在他怀里哭一场。后来,她却在雨中无声地哭了一场,而他并不知道。从此她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独自一个人在路上慢慢地走,不需要目的地,只是慢慢地走,直到走到心情明朗起来。
那次的交谈很开心。顾城说其实自己一直都很想找林溪谈心,但是他又怕,怕打扰了林溪。林溪说:“我还是我。”顾城不回答,只是笑。后来顾城说,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谈心了。林溪问为何。顾城给的解释是林溪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了,不方便。而林溪却嗅到了另一种感觉,这种不好的感觉让她觉得难受。顾城自言自语地说觉得自己以前很傻,是他不曾抓住她的手。而她,却无言以对。都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顾城走了,他说今天是我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林溪说你随时可以来找我。顾城只是笑。他走了,没有人知道,这一别,竟然是永别。
林溪去了顾城的葬礼。看见了他那善良贤惠的妻子,和他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还有他的母亲,曾待她像媳妇的老人。她强忍住的泪水最终还是决了堤。顾城,你为何这样狠心?你怎么舍得丢下她们?而顾城的遗像是那样地安详,他微笑着看着林溪。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看来顾城是早已谋划好了的。他在遗物中给林溪留了个盒子,封死了并且留了字条,必须由林溪亲启。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手镯。手镯是他以哥哥的身份给林溪结婚的礼物。信的内容让林溪的情绪再一次到了崩溃边缘。原来他突然结婚是迫不得已的。因为他犯了所有男人都可能犯的错误,就是喝多了让那个女孩有了身孕。他说他不爱她,除了林溪,他不曾再爱过别人,他的爱早就死了。这几年来他只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当年他听到她怀孕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林溪。“不,顾城,你的作法是对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是个有责任敢担当的人。我没有爱错你。”看着那一字一句,林溪心里揪心地痛。他说他活得好累,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说林溪,对不起......“顾城,你为何这样傻?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这些?说了,你就能释怀的,不是吗?”林溪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故人已去,林溪只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的。特别是那个无辜的孩子。他什么都还不懂。等他长大了,他问妈妈:爸爸去哪了?孩子的妈妈该如何做答?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我们要相互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林溪独自一人去走过每一个有她和顾城身影的地方。教学楼,操场,草坪,后山......一切似乎都没有变,然现实已物是人非。睹物思人,每一个地方都有太多太多的回忆,那些在一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记忆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顾城,你是否也曾像我一样,一个人来过这里?是否也像我一样对所有的过往充满了回忆?是否也像我此刻想你一样那么地想我?你一定还在我身边的,对吗?顾城,我好想你!林溪蹲下身子抱紧自己,哭得就快要窒息。
很多年以后,林溪悉心经营着自己的家庭,照顾着自己的孩子。关于顾城,没有人再提起,林溪亦从未再跟人提及。就让那一切都深藏在心底,让往事随风而去。
顾城,我很好,你在天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