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像生气的孩子一样搭拉着脸，灰蒙蒙的。我坐上大客车，上街里去给儿子汇钱。
　　 “李姐，李姐，坐这儿，快坐这儿。”车上的人不多，有人在招呼我，我一看，是马春红。
　　 我坐在马春红的旁边，看着她问：“这是干啥去呀，你，没上班？”
　　 马春红用手把着我的胳膊，说：“好长时间不见了，李姐，我这是下班，刚才上我妈家了，我妈家搬迁。”
　　 我说：“那是好事呀，这回要上楼了，老太太高兴了。”
　　 马春红靠近我，压低了声音，嘴对着我的耳朵，说：“李姐，听说，有个银行副行长，在我们这买了好几栋房子呢。”
　　 我说：“是嘛，真是越有钱越有钱哪，咱们普通老百姓你说知道个啥呀。”
　　 我说：“哎，马春红，你们涨工资了吧，你涨了多少呀？”
　　 马春红说：“没涨多少，就涨的这几个钱，好干啥呀，物价嗤嗤涨，现没有不涨价的玩意了。”
　　 马春红用手拨拉着手指头：“你说，电费涨，水费涨，油涨，米涨，面涨，盐涨，糖涨，菜也涨，孩子上学花销更大，学校三天二头地要钱，一个月根本剩不下啥，昨天我家他还跟我说现在钱不好挣，说省着点花，你说搁啥省呀？你说我就够省的了。”
　　 我拽着她的手，说：“那你也比我们强，好懒不济你还有个小平房呢，我们这在外打工的，还连个狗窝都没有呢！”
　　 我笑着，说：“前几天我们上街去抢购去了，去了一大帮人呢。”
　　 马春红乐了，一个劲地推我：“李姐，快说说，你们都买啥了，你们都买啥了？”
　　 我说：“我们买了袜子，还有洗衣粉，还有毛巾，对了，还批了不少的肥皂，小乔媳妇还买了衣服，大家还买了裤子，反正乱七八糟的都没少买。”
　　 马春红点着头，说：“一会回家，我也上街去买，你说这又是地震又是利比亚打仗地，还有那该死地核泄漏，物价能不上涨嘛。”
　　 到站了，马春红向我摆着手，说：“李姐，我先下了，哪回上你哪儿去玩啊！”
　　 我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天，还是灰濛濛的。
　　 妇幼医院门前摆着许多花圈，门口冒烟咕咚地，车上坐着的人都伸脖往外看。
　　 我也跟着大家下了车，只见一大群人都在旁边卖呆呢。我问一个梳着五号头的大姐，说：“怎么了，这是？”大姐努了努嘴，说：“哦，说是一个不大的小媳妇，剖腹产手术后死了嘛。”旁边一位连毛胡子大哥使劲抽着烟，忿忿地说：“这是什么事，啊？现在这女人不剖腹产，都生不了孩子了，这些大夫医术真有限！”“也许应该指出，少数医生的良心缺失了，忘记了救死扶伤的宗旨！”大伙都纷纷议论着。
　　 我挤到人群里，只见一位中年妇女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往面前的火盆里添着黄纸，脸上的泪淌地一道一道地，呼天喊地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的苦命的姑娘哎……”
　　 我的脑袋不由得嗡地一下子，脑海里忽然想起歌剧《白毛女》中白毛女凄厉地唱“乡亲们哪乡亲们……”，妈亲呀，我觉得头皮都麻了，心都揪到一块堆了，我急忙挤出人群，飞似地穿过大马路，逃到对面。
　　 对面的街上一派繁华景象，做买做卖的在路两边自动排成两排，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我看见卖豆腐的老太太在切豆腐，我记得她的豆腐可好吃了，我就掏钱，往前递着，想买一块。
　　 在我前面一个中年男子，指着还蒙着塑料布的一盘豆腐的靠边的两块，说：“我就要这两块。”我一看，靠边的不是大嘛，心想，这男人可不傻。
　　 卖豆腐的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中年男人，说：“大家都是买我豆腐的，我不能说你想要那块就要那块，得排号来，轮到你是那块就是那块。”
　　 中年男子指着豆腐，说：“我倔，我就要这两块。”
　　 老太太把铲子放下，把手放腰上一掐，歪着头说：“你倔是吧，我比你还倔，我还就不卖你这两块。”
　　 中年男人大着声音说：“老死太太，你卖不卖？”
　　 老太太也大着声音，说：“老死太太就不卖，怎么地？”
　　 我一看，这不是要打起来了嘛，我不买了还不行嘛，不仅我不买了而且我还劝他们“别伤了和气，按照排号最合理，您们说呢！”老太太和中年男子都缓和了，脸上有了笑容。我就又往前走。
　　 哟，路两边有卖菜籽的，有卖饭豆的，卖菜的最多，卖水果的也不少。菠菜两块，西红柿叁元，大鸭梨两元，黄瓜也两元，香蕉叁元五角，比大市场里边的便宜多了。我几次想买，一想，银行就在前面，等汇完钱出来再买，到时买完就回家多好，我就紧忙来到银行。
　　 我先上机器前打了一个票，一看，是五十六号，广播里喊着：“请五十号到三号窗口，请五十一号到四号窗口。”我一看，早着呢，就到询问台看一看。
　　 询问台前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伙子，手拿着一堆票子，询问台里穿着制服的银行经理正在给他讲解：“你这种情况就得上公安局报案了，在银行查询就只能这些，请你谅解。那些不明原因的扣款一定是你的电脑被植入木马或其它原因造成的，以后上网一定要注意，购物时一定注意保密银行密码，还有中奖等信息千万不要相信。”
　　 广播里喊着：“五十五号到三号窗口，五十六号到四号窗口。”
　　 我赶紧来到窗口，把单子添好递进去，里面的人扒拉扒拉地敲着电脑键盘，对我说：“账号不对。”我急忙把手里的票递上，说：“这是上次汇款的单子，你再给看一看。”里面的人看了看说：“少添了一个2，一共是三个2。”我说：“谢谢你啊!”里面的人面无表情地说：“不谢。”可能是工作太辛苦，脸上笑容不多。
　　 我出了银行紧忙往回走，天还是灰濛濛的，有稀稀拉拉地亮晶的东西飘下，看样子好像要下雪了。我看着前面的大街，忽然一下子傻了眼。
　　 大街上，静悄悄地，刚才那些做买做卖的，吆喝叫喊的，对面路上看热闹的人还有医院门前的花圈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扫帚扫了个遍似地，没有了，都无影无踪了。
　　 我屏住呼吸，放慢脚步，四下撒目着，寻思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刚才的情景莫非是做梦，怎么可能呢？忽然，我看见胡同里卖豆腐的老太太在吃力地推着车呢。
　　 我急忙跑过去，喊着老太太：“老大姐，我要买一块豆腐。”
　　 买到豆腐，我拎着豆腐，挤上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