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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闲生活(散文三题)


作者:李新立 秀才,1607.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21发表时间:2016-02-05 16:02:26

【流年】闲生活(散文三题) 一、流浪狗
   进入深秋了,阳光好像专门设置的陷坑,看似含情脉脉,却暗伏寒意。细风也越来越凌厉,猝不及防,趁机在人身上取暖。变红、变黄、变枯的树叶纷纷洒落,它们在进一步证明:天,真的变冷了。
   那些深藏在衣柜里的棉衣,重又抖落了出来。好多人把头缩在高高的衣领里,不敢看天。我经常行走的北环路,从西到东,从东到西,往来的人流,和他们的衣服一样,一股陈年樟脑丸的味道。
   有几天里,烤着火炉的人们,不时提到狗。一位出差回来的朋友,呲一下嘴说,国道312线上,被过往车辆不慎碰死的狗真多,天冷了,狗咋就多了呢?我很少出门,心里有些怀疑。城里的狗,个头不大,屁股微扭,一路碎步,没有看家护院的架势,经常吠上几声,就慌忙往主人怀里钻。这一点,很好理解,大凡被宠着的,一般情况下,必定有一个厉害的主子。后来,在小城行走,看到狗果真不少,它们三五只结伴,目中无人,在街道上随意奔跑,一起嬉戏。
   深秋时节,是狗的繁殖期,依照街面上的情形,想必在城里落户的狗已经很多很多了。还好,很少见有成年狗带着狗崽上街,上街乱走的正好都是一些成年狗,有时,它们中还有几只哺乳期内的母狗。所有的东西,因为多,才会失去价值,所以,可以肯定它们是失宠了。
   天气继续变冷。我的手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在固定时段内,有来自信息台的天气预报,虽然对天气阴晴少有报准,但温度持续下降,我深信不疑——清晨,沿街而走,一些店铺晚间泼到路面的上水,基本都结了冰。总有几只狗,从眼前闪过,它们不怕打滑,在冰上跑步,偶尔停下来,嗅嗅冻在冰里的垃圾。当然,我有时会想,它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在乡下老家,老年人有时说起某事某人,会形容说:那人大得像狗命一样。后来,我慢慢明白,狗下贱,才命大。排除意外,所谓命大,也就是相对能活下去的意思罢。能活下去,就得随遇而安,委曲求全。几乎所有的狗都会做到这些。不是吗,很快,我所居住的大院,有四只狗迁了进来,一只白的,一只黑的,一只花的,一只灰的。我听到孩子们喊它们,就知道它们都有和人一样的名字,分别叫白白、小黑、花花、灰蛋。
   我居住的院子,距一所中学和一所小学较近,院子里近百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孩子上学。狗,自然是孩子们领进来的,他们的书包里,平时都有一些吃不完的东西,便成了狗们的美食。有孩子们护着,它们进入院子后,再也不愿意流浪,大人们也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把粪便拉在楼道,都似乎很宽容。当然,在某个晚上,它们突然吵成一片时,总会有人声讨一下。第二天,我以为它们走了,可一只不少。
   天气稍好的时候,这四只小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为不大的草坪里嗅来嗅去,排便撒尿,看上去,很友好、很团结的样子。但是,它们的安定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几天后,发现那只叫灰蛋的,成了花花和小黑的攻击的对象。灰蛋战斗力差,经常摔倒在地,脖子和背部几处皮毛被撕掉,血肉裸露在寒风里。而此时的白白,总是表现得懒洋洋的,躲在一边摇尾巴。看来,它们中,只有白白是一只小母狗了。时间不长,这场窝里斗,终于有了分晓,某天天亮,不见了灰蛋。我猜想,为了有生存的环境,灰蛋选择了逃离。
   院子里还有三只狗。它们仍然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枯黄的草坪里嗅来嗅去,排便撒尿,看上去很友好、很团结的样子。它们并不是没有矛盾。偶尔见小黑和白白混在一起,走走停停,互相厮磨。花花不知从什么地方扑了出来,咆哮几声后,不容分说,就和小黑打在一起。虽然花花占了上风,但白白似乎对摇尾讨好的花花并不感兴趣。花花一转身,风一样不见了。小黑和白白又去在院门口找食了,样子虽然瘦弱、单薄,但都是小头尖嘴,丑陋得般配。有几个晚上,我见到它们蜷缩在院子的某个角落里。
   秋风一天紧似一天,温度一天低于一天,狗们不再在院子里散步了。事实上,它们仍然在院子里。一天中午,我见花花从自行车车棚里跑了出来,朝几个放学回家的孩子欢快地叫着。孩子们似乎更喜欢花花。相比较而言,花花的个头更矮一些,但花花喜欢在孩子们面前撒欢,做出虎扑、腾挪等动作。它的身体强壮,毛色光亮,打眼看上去,真的不像一只流浪狗。按我所想,肯定是孩子们给花花吃了不少偏食。这只名叫花花的狗,它有它的选择,它不再和白白、小黑纠缠,守在车棚里很少出来。如果出来,是当它发现有别的外来者时,赶紧狂叫几声,愤怒而张扬,好像在捍卫自己的地盘。而白白和小黑,或许它们的爱情,感动了几位经常聚在门房里打牌的女士,她们都愿意把它们唤到家门口,施舍一些吃的。
   我无意观察它们更多的动静,但最基本的判断是:它们感觉到,现在已经居有定所了。
   古历的十月一日过了。西北的小城,真正意义上的冬天还没有到来。但天空灰蒙蒙的,阳光看似明媚,事实上却软弱无力。除了爱美的女士,穿着长鞋却露着脖颈外,怕冷的人们,已经一身结实的包裹,对冬天严阵以待。这时节,樟脑的气息变得温暖了起来,似乎它就是冬天的味道。
   现在,我坐在家里,背朝向温度不错的暖气片而坐,书写上面这些零碎的文字。狗叫了起来,尖脆而急促,受到侵犯似的。我知道,这是花花的声音。我突然想,它们还是要流浪的,它们的主人既然能抛弃它们,院子的居民也是不会长期宽容几只流浪狗的,毕竟它们是“狗命”。但愿它们为了生存和爱情,它们能在冬天过后去流浪,最好在春暖花开时节。
  
   二、浅雪
   凡跌落的,都有声音。但没有听见有雪落下。
   清晨,推开窗户,水泥硬化了的院坪,好像在不久前下过雨,一些地方留有水渍。这让我对自然充满了感激。可不是吗,昨天、前天,总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沙尘从东边卷来,风也为他推波助澜。于是,空气里漂浮着灰尘,腥腻得叫人恼火。现在,细雨润物无声,空气过滤了一样。
   出门,朝东而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路间的绿化带,布着一层浅灰,似有若无,空气多少有些凛冽。边走边想,或许昨天深夜,突降的气温留下了薄霜。这种气象,其实并不奇怪,西北的一隅,春天显得没有秩序,节气老被寒流搅乱。继续东行,视线开阔了起来。北边、南边的山,有许多雪迹,横着,竖着,一绺一绺的,像随意涂抹上去的水粉。
   那是雪,浅雪。昨天深夜,或者今天凌晨,它不想惊扰沉睡的人们,慢慢降临,悄无声息。我因没有看见雪花降临而遗憾。若是白天,天阴着,但不是雨天的那种沉、那种暗,大地因为雪而明净。这样的雪,不会飞飞扬扬的,无遮无拦,自由散漫,甚至迷漫双眼,也不会夹杂雪粒,任意甩打,让人的额头发疼。这样的雪,细腻绵软,像轻柔之手,抚过面颊,倾刻间消融,一滴水、几滴水滑过眼睛,但不觉得冰凉。肯定没有风,世间平静安详。
   这和初春的雪不同。初春,土地复苏,空气回暖,但雪还带着冬天的硬度,大片大片地,纷纷扬扬,使世界苍茫。只是,其中含了许多水分,阳光的力道,把没有躲在阴洼地带的积雪,逐渐化掉。正在消融的雪,已经化成水的雪,和在一起,踏上去,水雪四溅,污垢一样。气温也会随之下降,残留的雪,灰蒙蒙的,其中杂了纸屑,脏兮兮地,以至于让人对春天产生更多的误解和不快。
   眼下,清明刚过,谷雨在望。这场雪,来的正是时候。我经常路过的田地里,晃动着劳作的人影,谁都可以看到,麦田开始泛绿,柳枝已经发芽。过不了几天,桃花和杏花也会相继绽放。
   这场雪,只是在说,冬天已经甩在了身后。
  
   三、小站
   说的是镇上的汽车小站,它没有候车室之类的设施,只是在路边立着一个用水泥做成的柱子,柱子顶端固定着一方石块,上面刻着“车站”两个黑字--这便是镇上的汽车站了。有时候,我看它极像一个沉默的人,坚定地立在人民舞台的北侧,一晃几十年。
   小站为何设立在舞台的北侧,而没有设在其他繁华路段去,我怕被嗤笑,从来没有向人请教过。但凡事必有缘由,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过去这里聚集的人最多,或者,通往小镇的第一辆班车最初就停放在这里,便把这里设成车站了罢。印象中,小站是方圆百里惟一的汽车站,通往外面世界的主要枢纽似的。还不到早上八点钟,四面八方的人们,就开始在车站的四周汇集,不到九点,会聚集成百人。若是秋夏,这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天气也比较凉爽,等车的人们虽然心中焦急,但表面上多少还有些悠闲;若在冬季,正是最冷的时刻,袖着胳膊跺脚取暖的人们难有一丝从容。我初次等车,心想,这么多人,一辆班车怎么能载得走呢?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班车一来,就可以把我们带走。原来,有多一半儿是送行的亲属和朋友。
   前些年,赶班车是一件大事。因为每天只有一趟车,天还没有亮,母亲就叫我起床,她早就烧好了荷包蛋等我,还为我收拾好了行装,大哥也做好了送我上路的准备。我一再说,不用大哥送我,我完全可以走到镇上,并赶上那趟班车,但母亲执意要大哥陪着我去。我个子矮小,力气不足,挤过几次班车后明白,大哥陪我去,并不是因我胆小不敢上路,而是他要去为我挤车占位。班车刚一到站,还没有停稳,等车的人们便迫不及待地朝车门奔去。车门打开,车上的往下挤,车下的往上挤,车上的小孩子、行李从车窗往外送,车下的小孩子、行李朝窗口往里递,总有人丢掉了帽子,踏坏了鞋子,扯烂了衣服,场面十分混乱。大哥就在人堆里拼命挤着,挤上去了,趴在车窗朝我笑着,打了胜仗似的。那时,我不知道什么叫感动,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惭愧。
   等车是件耗人的事。为赶班车,有的人天还没亮就赶到车站,静寂中看着四下的空旷,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陆陆续续的,人就多了起来。按照惯例,班车九点会到站的,既便是误点,也不会超过九点十分。可有时过了九点半还不来,便有人开始焦燥了起来,围着写有“车站”字样的柱子走来走去,朝班车的驶来的方向翘首张望着,偶尔发几句牢骚;有人坐下来抽烟、打盹儿,有人索性钻进附近的商店或饭馆。就在这时,传来几声汽车鸣号声,人们像听见了冲锋的号角,一下子来了精神,纷纷摩拳擦掌,做好了撕杀的准备。但却是一辆货车,卷着尘土,傲气十足地驶过。人们失望地跺着脚,口里嘟嘟囔囔地骂着,又四散开来。有人环顾一下四周,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不好意思,偷偷脸红。
   有一天早晨,班车按点来了。习惯于挤车的人们又蜂涌到车前,谁也没有注意到今天的小小变化。正当人们准备一展身手时,却有人说“排队,排队,排好队上车”。说话的是五位暑期搞社会调研的大学生,他们背着背包,站在人们的圈外。看着这几位斯文的大学生,人们的感情很复杂,有在心里嘲笑的,有在心里叫好的,也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楞在那里不知所措。不过更多的人们感到不好意思,自觉不自觉地排成了队形。但,因为是刚学着排队,总有些不自在,不习惯。过了几天,这种队形便渐渐地在小镇适应了。偶尔也有人想插队,就有人出来干涉,“自觉点,都老大不小的了。”这人就赶紧站好了位置。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排队有它的好处:不挤了,大家舒服;不挤了,不丢东西;不挤了,不伤和气。
   如今,过去通往小站的那辆一次能装下五十人的老班车也退伍了,它的残骸可能躺在某家废品收购站内。代替它的是小型客车,每天往返八趟,小站没有了滞留和等待的旅客,反而显得清寂了起来。但小站的标志还是那个用水泥做成的柱子,不一样的是,它上面挂着一张写有“文明站点”字样的黄灿灿的牌子。有了这张牌子,镇上的人们就有了几份牛气,对那些不文明行为很是不屑。有了这张牌子,等车的人们心中也就有了许多踏实。
   小站的石柱子永远不在乎人多人少,仍然以一个固定的姿势站立着。有时,我想,它太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人,一个成长着的、有经历的人。有一天,或许它会开口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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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流浪狗:从天气着笔,写冷天流浪狗的生存艰难。之后更多的笔墨写院子里的四只流浪狗,从流浪狗最初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到最后俨然以主人自居,侧面表达对院里居民关爱小狗行为的赞许。浅雪,则更为闲适一点,从从容容的语调,透露出一种平和的心境,清平世界,清明刚过,谷雨在望。这雪,没有冬天的冷,反倒让人生出期许:不久,就是满目的姹紫嫣红。小站,更多的流露出一种怀旧情结。曾经等车的不易,挤车的不易,家人的温暖,小镇人们素质的提高,作者信手拈来,很亲切,很温馨。老旧的客车早报废了,但小镇还在,车站还在,车站的石柱子还在。作者说:“小站的石柱子永远不在乎人多人少,仍然以一个固定的姿势站立着。有时,我想,它太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人,一个成长着的、有经历的人。有一天,或许它会开口说些什么。”很有味道。佳作,推荐共赏!【编辑:石语】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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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石语        2016-02-05 16:03:40
  很有味道的文字,读着心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谢谢分享,创作愉快,春节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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