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四点半太太要送先生去机场。习惯晚睡晚起的太太一夜未眠。十二点躺下，设置手机闹表为四点二十分。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静静躺着，想着快点儿入睡，但身不由己，越想越适得其反，于是侧过身子用手机读书。终于有了睡意，手机却发出起床的叫声。原来最讨厌的声音是叫人起床的声音。
　　 太太穿好衣服下楼，先生已热过昨天的剩饭，当早餐吃完。他惊奇得抬起头问：你怎么起这么早？她说根本没睡着。他说：让你早睡你偏偏不听。太太说：谁有你的本事，倒头就着，我可不做不到。先生看看墙上的挂表说：现在走还早。太太说：也差不多了，送完你回来，我赶紧睡觉。两个人走进车库，摇开车库门，一股冷飕飕的风飘进来。他开着车，她迷迷糊糊坐在旁边，给他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你最讨厌什么声音？他思索片刻，回答道：应该是金属刮地的刺耳声音。他问：那你呢？她说她最讨厌的是闹表声。他发出哈哈的笑声。五点整到达机场。他下了车，手提白色棉布包，走到车后面。她也跟着下了车，绕到车后，和他相拥告别。结婚三十年来，夫妻俩每次分别都会相拥。他像嘱咐孩子一样叮嘱她：别开高速路。他担心她尚未完全清醒。她坐上车，手一抓方向盘，神志自动清醒。外面的温度是三十七华氏度。新买来的本田车才走了四千英里，质量不高，窗玻璃的缝隙走风漏气。她只好打开暖气取暖。到达东向高速入口处，突然发现西向高速路上一片灯海，车流几乎完全停下来。也许有车祸发生，因为这么早，不可能塞车。
　　 到家后，按照要求，太太打电话给先生报了平安。她走到厨房，用锅煎好鸡蛋，烤了面包，因为要睡觉，没敢像平常一样煮咖啡。吃完早饭上楼。担心睡不着，吃了半颗睡觉药，盖严被子，大约六点多入睡直到手机响起才被吵醒，先生说要上飞机，预计下午三点四十分到达。接电话时是下午两点十八分。竟然不知不觉睡了八个小时。时间是睡足了，但挪动了时段，黑白颠倒，导致头重脚轻。太太觉得饿，于是进厨房炒芹菜，溜包子，打豆浆，对付着吃了些，开电脑，处理工作，打印文件。到信箱取包裹，结果准备好的盒子放饭桌上忘拿，忙了半天，毫无结果。邮件只好耽搁到第二天再寄。
　　 太太正开车往邮局走，电话响了。现在才三点二十分，难道先生的飞机顺风飞，提前到了？手机在急刹车时被甩到地上，她心里干着急，就是够不着。接了他，她心情不甚好，因为应该当日寄出去的包裹却寄不出去。他上车后，没说几句话，她和他发生几句争执，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太太抱怨先生该多等一会儿，如不催促，她也许就不会忘记盒子。他说接人是有时间点儿的，旅行的人多等一会儿都是一种折磨，但包裹可等到第二天再寄。细细想来，先生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他从洛杉矶去凤凰城出差，通常当日赶回来。这次也一样。回来后，他都没喘口气，就换了干活儿穿的衣服，走到后院继续去修只修了一半还支着千斤顶的丰田车。太阳落山后，不到二十分钟，天就黑了下来，他支起来室外用的活动灯，继续修车。后来太太从玻璃窗看到他开另一辆车出去买零件还是工具。回来后高兴地喊太太出去给他录了小视频，他说要送给在外读书的儿子看。录完后，太太问先生胃口如何，他顾不上说话，脸颊上不小心蹭上机油，看起来脏兮兮的，不过很可爱的样子。他连连点头表示要吃东西。她给他做荷包蛋呛锅挂面汤，特别煮了东北产的黑木耳给他降血粘度。黑木耳十四盎司花了十四美元，据说质量不错，泡好后，确实涨大很多，而且不如想象得脏。他吃了两大碗面，每碗一颗荷包蛋，她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小碗，目的是为了陪他吃。晚上十点多，他说先在沙发上打个盹儿，不料沉沉地睡着了。隔着过道，还能听到他的鼾声，他真的累了。
　　 房内六十五华氏度，他歪着头，半盖着毯子，她想给他盖好，又担心吵醒他，只好打开楼下的暖气。也许她切桔子发出了响声，他无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又倒头睡去。她到厨房把他早晨要喝得豆浆准备好，洗净豆浆机，把豆浆倒入小锅里，并把小锅放到醒目的位置，这样他起来后就可以热两个包子，吃早饭了。
　　 因为太太的夜晚从早晨开始，也不知今晚是否睡得着，不过没关系，如果睡不着，有文字陪伴，不管是阅读还是随心所欲用文字留下生活的点滴足迹，也是一种令人欣慰的感觉。
　　 写于2016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