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老屋
我爷爷说:这五间老屋,是他的爷爷仙逝那年盖的,老屋的东南面,靠山坡紧挨一块田地,西北面为大街。时隔不多久,又盖了前院,紧接着在前院的前面,又蓋了畜圈、库房、厕所等,成了50多米长的一进三串院,其实,农民家庭这种设计是极不科学,不合理的,给生产、生活带来诸多不便。所以在民国初年,三进院又合久必分了,成了三个单独院落,朝西开了门。
这五间老屋在村里房龄最长,约170多年。它经过年复一年春、夏、秋、冬旳风吹,也承受一年四季的雨淋,遭受冬天大雪重圧,到四十年代后,已千疮百孔,因战乱又无钱,难得整修。
老屋东墙外有一株桑树,是我伯父当八路军从外地带回苗木栽的,长得很茂盛,五+年代大妹采桑叶喂过蚕,秋后吃紫红色微长小颗粒组成的桑葚,甜中略酸,营养丰富。还有一株百岁高龄歪脖老杏树,分给五老爷爷奶奶管理,每年从结毛杏到六月杏黄,双目失明的五老奶奶,拄着拐杖看着,管着。据传说:有一年六月,杏黄时正下大雨,老人拄着拐杖,又来到杏树下,并说:今儿个你个烧骨尸的,摘不成黃杏了(骂人话)?其实,树上还蹲着五六个娃娃,边吃杏边偷失笑了。后来五老爷爷五老奶奶永远走了,树老不结杏,又影响西房寿命,干脆砍了。不成器的我,又把长了四五十年的桑树,也锯倒做了家具。
五十年代初老屋地基下陷,后柱和山柱也下陷,后沿椽、檩腐烂,瓦破脊塌茅草重生,每年雨季外靣下大雨,家里下小雨,雨停了,家里还下雨(漏房水)。
老屋前沿有150个扉板沤烂掉落,所有扉洞都住了许多讨厌的麻雀,来修窩建巢孵儿育女,整天叫个不停,早晨鸡还没打鸣,麻雀们就吵闹开了,最讨厌的是麻雀屎落满檐台,点缀得像图画一样,全家人和村里串门的人,衣帽上都屙过麻雀屎,还缝了红布条除邪。
春天一到大问题来了,麻雀下蛋孵儿女,招来了许多蛇,有翠绿花蛇、青蛇,黒烏蛇,蛇们从不高的东山墻爬上房顶,吃雀蛋、吃小麻雀和大麻雀,麻雀繁殖的越快越多,蛇们来的也越多,有的蛇吃饱了,盘在房上歇着,有的蛇吃饱马上回家去,有时蛇吃饱了不灵活,经常往沿台上掉,晚上睡觉门窗紧闭,怕蛇进家,闹得全家人慌恐不安。
村里人经常观看蛇攀爬和吃麻雀的残景。怎么办?我爷爷有妙招:烧黄裱纸、上香磕头,掉下来的蛇,轻轻放进毛口袋,送到很远的地方放了生,老人还说,蛇是小龙不能惹。爱惜众生的爷爷永远走了。我伯父护蛇,比爷爷更胜一筹,蛇不住地往下掉,老人没完没了地上香磕头,想用虔诚换来蛇们觉悟了,自动离开,都是徒劳无功。蛇们还是继续从山墙往房上爬,还是继续吃麻雀蛋,吃小麻雀和大麻雀,有时,蛇吃小麻雀,滿房檐几十个大麻雀,绕儿女低飞,悲哀地喳喳乱叫个不停,嫌那些看热闹的人们见死不救,哀求人们救救他们的儿女吧!。
两位老人不在时,村里年轻人,拿捅烟洞杆子(捅烟洞里的积物)把蛇捅下来,三八两下砸死扔了或喂了鸡,要是叫两位老人知道了,和打蛇者恼个没完。
几年来,蛇们骚扰人发生的事千奇百怪,有一次一条尺数长的翠花蛇,吃进嘴里个大麻雀,正头对头,眼对眼,被小伙用刀切下了头,我用烧酒和珠砂泡上,叫(金鸡头)听说能治百病,始终没用金鸡头治过病,不知灵不灵,也不知何时丢失?
又-次,约二尺多长的一条蛇滚下院里,母鸡扣在篓里正下蛋,被两只平时因争夺妻妾不和的公鸡,齐心协力杀死了蛇,大公鸡猛力用爪扑压蛇头,小公鸡用爪抓压当腰,配合默契,两公鸡撕吃蛇肉,这不就是古人说的,打虎遇上亲弟兄么?吃了-半还剩一截,不知是吃饱了,还是专给母鸡们留着,我们亲眼目赌了,那次公鸡杀蛇的战斗场面,我总以为,鸡是吃素的不吃荤,就连院子里住的老鼠,也怕好斗的公鸡,不敢出洞来活动。
还有-年伏天,热得人们专瞅阴凉歇息,家里几天不动火烟,(不烧火),-条翠花蛇吃饱了,昏头转了向,不从原路返回,却爬上了二尺高的烟洞,一头栽进了4米多的烟洞里,那近4米长的顺山大炕,有三条炕梁,四面全是烧炭的黑烟霉,这不是进了黑迷宫吗?要是走小径,从偷跑洞岀来够幸运,离灶火很近(约2米),如若绕几条炕洞来回爬,那就是死胡同。不幸中的万幸,是翠花蛇没累死,-天中午,人们正休息,它从灶火囗慢悠悠地爬了出來,活像一根烧火棍,只能看见小眼睛,把全家人吓呆了,我父亲急忙拿火钳夹住头,送到小二门外地里,后来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
多少年里,不知爷爷和我伯父烧香磕头,放生了多少条蛇?也没统计人和鸡杀死了多少条蛇?
我父母为此发愁,懂得烧香叩头不顶用,决定揭瓦大修房屋,提早准备修建房所需材料,当时,我父亲正在信用社当主任,挣着工资,那年我正在外地读书,遗憾的是,没铲过一锹土,没拿过-块砖。至那年揭瓦大修后,重建了扉板再没住麻雀,各种蛇们再也不来騷扰。
六十年代,下了近十来天连阴雨,全村有三分之二的住房漏水,坑上地下摆滿盆盆罐罐就漏房水,此时,半村子男女老幼,住进我家老屋来遮雨,都安然无恙。重修后的老屋换了新颜,是全村近百多间房最好的,房高視野好,院大又安静,居村子中央,所以叫当中院。
六十年代后,把两间西房改成学校,白天学生上课,晚上社员开会,记工,扫盲,村里人常来谈天说地,东家长西家短外,成了村里的政治、文化中心。是百多年来最热闹的时期,也是村中最热闹的院落。
我于1933年2月2日,出生在老屋东间顺山大炕上,也就在这屋的大炕上,当了不到一年的学生,-天三次给孔夫了牌位敬礼,而后坐在炕上揺前摆后,高声朗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現在称三百千),四天写-张尺八麻纸仿。不知为什么?学校教书先生走了。
我继续住老屋,跟着父母做力所能及的农活,一年大旱,六月以前没下-场透墒雨,再加老百姓又家底薄,村民们把山山洼洼地里的苦菜、成帚、榆叶、杏叶、小杨叶等挖尽摘光。次年又获粮食大丰收,粮食多了,买了牛、驴、和老骡子,还添买了羊,是粮滿仓,畜满圈的鼎盛时期。
1947年秋后闹土改,就因为有这漂亮的大院老屋,先被划成富农,经过盘三代后,又马上改成中农成分,免遭了-场冤枉的批斗。
70年代后期,因父母亲年老,虽有一儿两女远居异乡,忠孝不能双全,不是儿返乡,就是父母离土弃老屋,八十年代初,我狠下决心,才忍痛割爱,以3000元人民币卖了老屋。让到了冥府的几代老祖宗去怨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