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降生时的眉月
　　 你沉默时的薄雪
　　 你暗夜深处的幻觉
　　 你阳光中飞扬的蝴蝶结
　　 一切都与我有关
　　 ……
　　 “妈妈，我饿了，快起床给我做饭吧！”
　　 六岁的小朵趴在熟睡的陈遥耳边，试图能让妈妈随着自己的喊声起床。妈妈慵懒地伸伸两只胳膊，又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陈遥睡醒了，与其说睡醒不如说饿醒了。
　　 “朵朵，你在看什么动画片？”陈遥问两眼盯着电脑的小朵。
　　 “我在看巴啦啦小魔仙呀。妈妈，我饿了。”
　　 “你饿了呀？那你把妈妈的衣服从暖气片上给我扒拉过来呗。”陈遥继续伸着懒腰。
　　 “妈妈，你真懒惰，每次到了星期天你都不给我做饭吃。”朵朵嘟囔着小嘴巴，像一朵儿含苞欲放的花。
　　 “这不是好不容易熬个星期天，我容易吗？妈妈虽然不爱起床，可妈妈会作诗，会画美人图，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会吗？”陈遥歪着脑袋问女儿。
　　 “我们大四班李雨寒的妈妈，还举办过画展呢！”小朵不服气地说。
　　 “举办画展有什么了不起？她有我好看吗？”
　　 “我们大四班周周的妈妈，就比你好看，眼睛比你大，个子比你高，头发也比你长。”小朵句句不离大四班。
　　 “她眼睛大就好看吗？她有我气质好吗，她有我会搭配吗？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啥叫气质，说啥都白瞎了；反正像妈妈这样子才华气质美貌并存的女人，当代已经不多见了。”陈遥有些较真了，半天又想起一句：“今天不做饭，到姥姥家蹭！”
　　 陈遥换了十几条丝巾，十几双鞋子后，终于发动了车子。
　　 “我们大四班的陈老师，说你是败家女，一天换两套衣服，一个月都不重样。”坐在后排的小朵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们老师操心真够多的，她怎么知道我一天换两套衣服？我明明换好几套；她凭什么说妈妈败家女？告诉你啊，宝贝儿！凡是说妈妈败家的，都是嫉妒妈妈的美貌。”
　　 “我姑姑也说你败家。”
　　 “你姑姑也嫉妒我的美貌！”
　　 “我奶奶也说你败家。”
　　 “你奶奶压根没有美貌！”
　　 “我姥姥也说你败家。
　　 “你姥姥也……”
　　 “小朵儿，不许再说话！一句都不许再说！”陈遥恼羞成怒了。
　　 “妈妈，你一点都不温柔……”
　　
　　 二
　　 白羽毛写下的名字
　　 与飘荡在风中的爱恋
　　 在漫漫长夜里
　　 我耗尽了灯火与醇酒
　　 在晨雾中
　　 我相信了玫瑰与诺言
　　 ……
　　 你是我的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手机铃声把正在睡回笼觉的陈遥吵醒。陈遥看了一眼是闺蜜婷婷，嘴里嘟囔了一句：“妖孽！”然后直接关机，蒙头又睡。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另一个手机又响起来了。陈遥干脆坐起来，穿上衣服，看了一眼手机，另一个闺蜜小洁的。“不睡了，不睡了，太没心情了，睡觉也需要和谐的氛围的。”
　　 “喂！嘛事，快说！我刚有灵感，正写小说呢！”陈遥接通了小洁的电话。
　　 “拉倒吧你，你此时如果出了被窝儿，我名字倒着写。”小洁对陈遥不是一般的了解。
　　 “好吧，算你厉害，到底咋的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婷婷家吧，她要自杀。”小洁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
　　 “2012不是过去了吗，让她换个玩法吧。”陈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找衣服。陈遥总说她有选择困难症，一出门就不知道穿什么。陈遥妈妈说，这病好治，柜子里永远就装一件衣服，选择就不困难了。
　　 陈遥离婷婷家不远，本来她们在一个工业园住着，为了接送女儿上学方便，陈遥刚搬家到学区房。陈遥开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婷婷家了。
　　 “快说说，为什么自杀？”陈遥刚进婷婷家，就问婷婷，然后眼睛落在婷婷的水杯上。
　　 “谁说我自杀了？说话也太不着调了吧！”婷婷红着眼睛问陈遥，然后看见陈遥拿着自己的水杯去喝水，赶紧说：“诶，你别喝，我感冒了，传染给你。”
　　 陈遥一饮而尽，豪爽地喊：“再来一杯！”然后看了婷婷一眼：“感冒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水里放了砒霜我也照喝不误！诶，对了，你为啥哭鼻子来着？”
　　 “我不好意思说，让小洁告诉你吧。”
　　 陈遥看了小洁一眼：“哟呵？还有代言人啊？那就赶紧的！别磨唧！”
　　 “咳，咳，那个，那个……”小洁先干咳了两声，然后说：“那个，就是那个，婷婷吧，跟男同学吃饭闹出绯闻了，工业园有她好几个版本的传说，她老公明天回家了，怕有什么不好的传到他耳朵里。”小洁总算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什么呀，太他妈没天理了吧！太没天理了呀！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什么世道啊！大家眼睛都瞎呢，还是审美观出了问题？凭什么连婷婷这样的就能传个绯闻什么的，我这样羞花闭月的都没个动静呢！她老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没什么桃花运，怎么能轮到她呀！”陈遥简直在咆哮地喊着。
　　 “啊！我知道原因了！要么怎么怎么说，自古丑人多作怪呢。唉！怪不得我活得如此中规中矩。”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你怎么说话呢！”小洁喊。
　　 “我长什么样啊？我是哪样的啊？诶！你把话说清楚呀！谁是丑人多作怪呀！”婷婷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没有那么害怕和伤心了？”陈遥大笑。
　　
　　 三
　　 不要再微笑不语
　　 忧郁都告诉我好吗
　　 还是那么喜欢依水而居吧
　　 在水流最缓慢处
　　 在水仙花开放的春天
　　 ……
　　 “老公，你陪我看韩剧好不好？”
　　 “老公，我肚子疼，想把脚放在你肚子上。”
　　 “老公，我想到外边儿玩，外边儿有帅哥……诶，老公，你为什么不吃醋！”
　　 自从认识赵军，陈遥觉得自己跟自己谈了一场恋爱；自从结婚后，陈遥又觉得自己在自说自话，没有存在感。
　　 那年冬天，陈遥从遥远的南方大学，提前赶回家，准备过春节。从长途车下来，才发现老家下了好大一场雪，并且雪一直下，陈遥就一直站在路边打车。
　　 一辆出租车过去了，第二辆出租车过去了，第三辆出租车不停；第四辆出租车太贵，第五辆出租车更贵……陈遥干脆徒步而行，单薄的身子在雪里瑟瑟发抖。陈遥口中骂着：“什么世道啊，都这么冷血，让这么一大美女在雪地里受冻，难道就没个怜玉惜香的吗？”
　　 终于，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小姑娘，雪大路难走，上车吧，不加价！”
　　 陈遥扭头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不坐！”
　　 “为什么？”
　　 “不愿坐，省钱！”陈遥说。
　　 “我妹妹也是你这么大年龄的，也是学生，看着你亲切，我给你免费。”出租车司机诚恳地说。
　　 “不用，我家人会来接我，你走吧！”看着出租车走远，陈遥嘀咕：“司机太丑了，还不如冻死得了，遥爷我可是讲究人儿！”
　　 就在此时，赵军出现了，不早也不晚，很合时宜。他当时就是一个小货车司机，陈遥说不出他哪里好，当他面色平静，不急不缓停在她面前时，陈遥的心宛如阳光下的皑皑白雪，瞬间融化了。她觉得他的神情宛如二月的春风，温暖和熙，她莫名心动，决定追他。
　　 他问她理由，她说三九寒冬，他帮了她，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她就不认识谁。
　　 赵军说，我问的是你让我选你的理由。
　　 陈遥想了想说：“我的外貌是每个男人理想中妻子的样子。”
　　 “真自恋！”赵军说。
　　 “我对自己是迷恋。”陈遥说。
　　 主动追求男人的女人，婚后家庭地位有些被动。面对赵军的慢热，陈遥也是无可奈何。陈遥问赵军，如果有来生，还愿不愿意娶她做妻子。赵军说你整天叽叽喳喳的，闹得慌，这一辈子就够厌倦的了，来生说什么都不要再遇见了。陈遥眼中瞬间蓄满泪珠。
　　 记得一次赵军酒醉，烂醉如泥，陈遥在一边端茶倒水地伺候着。迷迷糊糊的赵军，醉梦里，把陈遥的鼻子碰得生疼。陈遥举起手，试了三次都又放下，她实在是不舍得。
　　 她嘟囔着：世界这么大，就会欺负我；世界这么大，只被你欺负。
　　
　　 四
　　 你若一枚酒曲在心
　　 你若白鸽的灵羽
　　 谱写幸福的忧伤
　　 我用一千朵玫瑰的吻痕
　　 为你做成孔雀的衣衫
　　 美好的一切
　　 都与你有关
　　 ……
　　 大年初一，陈遥病了，胃痛。女儿小朵端茶倒水，婆婆嘘寒问暖，老公忙前忙后。
　　 “老婆，我小朵她娘，你，不是在装病吧？”赵军忍不住悄悄问陈遥。
　　 “老公，虽然从咱俩结婚后，我说了一千次，我要时不时地装病，但我一次也没实施过，因为吃你妈做的饭，比生病更痛苦。”陈遥的眼泪瞬间落下。
　　 “你知道吗老公，我也是爹妈疼着长大的孩子，其实在家也挺懒的，酱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第一次进你家门，就被咱妈做饭的手艺吓到了。我以为你妈的祖上是卖醋的。”
　　 “老婆，生病了脾气也上涨了噢，怎么骂人呢？”
　　 “我错了老公，不是你妈的祖上，是你妈妈的祖上，我说话不该走捷径。”
　　 陈遥刚结婚时，婆婆问她会不会做饭。陈遥说暑假里，她在本城的张家面馆，做了八年主厨，她的手艺水平可以开分店。从此之后，全家人都爱上陈遥做的面，陈遥这一做就是七年，直到今年搬到学区房。
　　 赵家的厨房，成了陈遥的厨房。小时候，爸爸不止一次告诉过陈遥能者多劳这句话。爸爸说，智者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愚者服务的。结婚后的陈遥，深深理解了这句话。
　　 她不止一次告诉赵军，她要在春节装病，脱离厨房。但是她觉得吃婆婆做的饭，比生病更痛苦，婆婆饺子馅里都想放醋。
　　 “吃醋长大的老公，怎么从来不吃我的醋呢？难道真的对醋麻木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也许主动的婚姻就是这样吧。
　　 “陈遥啊，你好点没？”婆婆发自内心地问。
　　 “为了让你的胃舒服一点，今天要多吃素，我给你做了好多助消化的，醋溜白菜、酸辣肘子汤、醋泡花生、酸溜绿豆芽……对了，酸辣肘子汤只放了醋，没放辣椒……”
　　 一刹那，陈遥觉得满口的牙齿全倒了，胃里翻江倒海。
　　 晚上，赵军伺候陈遥吃了药，又给陈遥拿来暖手宝，帮陈遥暖胃。
　　 “老公，生病了，真好，你陪着我真好。陈遥说完，一头钻进赵军的怀里，拱来拱去。”
　　 “你知道吗老婆，吃你做的饭，守胃比守身都难；吃了我妈妈做的饭，我、我连身都不想守了，心都被酸软了……”赵军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床上运动之后，陈遥胃也不疼了。
　　 “看来女人，不能太能干，生病了才有人疼。”陈遥已经暗暗打定主意，明天胃疼继续。
　　 她嘴角上扬，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