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柳挺个大肚子，看样子快要临产了。?
　　 当地盛行月子里用老母鸡补养产妇的身体。?
　　 红柳婆婆每次喂鸡的时候，小公鸡们就被撵到一边。“太不公平了！”小公鸡们很不乐意，试图集体上访以示抗议。可是上访无门，抗议无效。围着红柳的婆婆身前身后“咕咕、咕咕”转的老母鸡，颇有几分得意。?
　　 可怜的老母鸡根本不知道红柳婆婆偏爱它们的用意，小公鸡们也不知道。?
　　 这天，红柳感觉肚子有点疼，婆婆赶紧叫人找儿子二憨回家。?
　　 二憨是红柳的丈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此时二憨正在“出诊”。?
　　 为了减轻红柳生产时的痛苦，二憨要用“无痛分娩法”为媳妇接生，以此来实践他在赤脚医生培训班上学得的最新医学理论。据说，这种分娩法，只需一根银针就能让产妇没有痛苦地生产，这种“针刺麻醉法”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很是流行。?
　　 二憨当赤脚医生是他父亲的功劳。?
　　 当时，县里要求在知青中选拔赤脚医生。?
　　 一天，上面来人面试，大队里的30多名知青都报了名。能够当个赤脚医生是件很美的差事，虽然只有一个名额，虽然竞争很激烈。红柳当时也报名了。二憨父亲把上面来的人留在了家里，叫二憨母亲杀了一只鸡，一只锡酒壶里烫了满满的酒。上面来的人喝了，很高兴，对二憨的父亲说：“知青那面就不用考试了，有你书记圈定一个，我报上去就行了。”于是，县里赤脚医生的培训表上，出现了二憨的名字。二憨在培训班里学习了一个多月。?
　　 学成归来，二憨成了村里惟一的赤脚医生。一些头疼脑热的病，他知道怎么给药：“感冒发烧，APC一包”，“跑肚拉稀，黄连素3粒”；需要打针的，就在病人的屁股上打，对了，是在屁股的外上四分之一处打针。二憨给人打针时，会用手在病人的屁股上比划个“十”字出来，以确定打针的准确位置。二憨还是出了一次事故的，他给村里一个4岁小孩打“链霉素”后，孩子不会说话了。他给人家的解释是：“发烧太严重了，烧的。”孩子成了哑巴。孩子的父母没有计较，认了。?
　　 从南方某省会城市下放来的知青红柳，她屁股上就被二憨打过一针。二憨一直记着，红柳屁股上那个小小的针孔，当时还冒出一点鲜血。二憨还故意用棉球在红柳的屁股上多摁了一会。?
　　 不久后，红柳成了二憨的媳妇。红柳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好歹二憨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虽然二憨长得很一般。但比五十多岁的书记、村长来就合适多了。二憨的父亲，早就觊觎红柳了，可是红柳宁愿上吊也不跟他。?
　　 二憨，一米六几的个头，脸上的颧骨有些突起，虽然不能说二憨很丑，但绝对说不上漂亮或潇洒。而红柳却是九个女知青中的一朵小花。村里人说，红柳嫁给二憨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红柳没有办法，谁有办法呢？那个令人疯狂的年代！?
　　 就要生了，红柳的痛感越来越强烈。?
　　 婆婆已经准备好了剪刀。?
　　 二憨匆匆赶到。?
　　 二憨熟练地从保健箱的保健盒子里拿出一根银针。?
　　 “红柳，坚持一下，马上好！”?
　　 二憨在媳妇脖颈后面轻轻按了按，寸长的银针，有三分之一的长度扎进了红柳的脖颈。半个小时后，孩子出生了。?
　　 “是个带把的！”婆婆大声地喊。?
　　 红柳的脸色苍白。?
　　 一只三斤多重的老母鸡老早就被婆婆拴在了鸡窝旁。老母鸡似乎看出自己的劫数到了，它奋力地拍打着翅膀，想挣开腿上的绳索。?
　　 几天后，红柳的婆婆发现儿媳妇的脖子有点不正常。是的，红柳也感觉到了。自从生完孩子后，红柳就觉得脖子有点僵硬，渐渐地，脖子偏向一边了——脖子歪了！脖子歪，头也跟着歪，头歪了，眼睛也偏了……?
　　 二憨着急了，一家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二憨到县里找到了培训班的老师。?
　　 老师说：“有一种鸡血疗法，可以试一试。这种方法可以治疗多种疾病，尤其治疗产妇留下的月子病。”?
　　 “现在这种疗法正在上层人士中流行。”二憨的老师加重了“上层人士”四个字的语气。“我说呢，怎么一下子乡下小公鸡的价格使劲地往上涨，奇怪了。”二憨如获至宝。?
　　 二憨屁颠颠跑到家，赶紧抓了一只小公鸡。?
　　 二憨在小公鸡的翅膀下找到一根血管，用针头把鸡血慢慢地抽进了20毫升的针管。接着，就把鸡血注射进了媳妇红柳的身体。他采用的是臀部肌肉注射。二憨称臀部为“殿部”，没有人说他错。红柳知道“臀”字读音不念“殿”，也没有纠正过。?
　　 一连七天，七只小公鸡的血流进了红柳的血管里。被抽过血的小公鸡蔫耷耷的样子，毫无精神，有的不几天就趴下不能动了，骨瘦如柴成了一副小鸡架子。?
　　 红柳注射了鸡血后，脸上总有一种热热的感觉。人们也注意到了红柳脸色的红润。红柳的奶水很旺。只是红柳的脖子还是没有端正过来。不仅如此，红柳的手指有些僵直，拿东西有些不灵活了。更为纳闷的是，孩子的哭声，也有点不正常，声音中夹带着一丝小公鸡的打鸣声……?
　　 “一把米，撒当院，我给小鸡来开饭。有粒米，打个转，躲到土里看不见。鸡妈妈，追上前，一边刨，一边唤。呆在里面太可惜，到我肚里变成蛋。”?
　　 红柳摇晃着孩子，每天重复地念着这首在当地很为流行的儿歌。?
　　 忽然有一天，人们发现，红柳抱着孩子淹没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
　　 红柳没有疯，只是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