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不够勇敢
就让我再任性一回,长路漫漫,唯愿时光浅浅逝去,你在光阴轮转的缝隙里,一切安好。
如若这只是一个梦,也该醒了。
终于我们回到原点,不美好,但足够圆满。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同学聚会之外的场合遇见温淼。
再见温淼,是在我大四毕业联欢之后,我22岁。玩的时候只管笑闹,酒大多让陆尚森挡了下来,所以出门时也算的上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了。
而温淼大概也是有什么聚会,刚从会所里出来。我们就这样重逢,那一抹微醺也在见到他时变成完全清醒。
我将所有飘逸的长发拨到耳后,甚至有些急切。至此,我与他之间不再有任何的阻碍。
黑色泛黄的额前碎发,白色衬衫,蓝色牛仔,鲜艳的篮球鞋,已然长开的五官,薄唇,那双眼,有惊,更有喜,点起明亮的光。那是他,温淼,温淼,温淼。
我蓦然愣在原地,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柔软,却堵得慌。我用力想睁大眼看清,不会错了,就是他。
“依依,你朋友?”尚森轻轻讯问,声音里有不被我注意到的轻颤。
“依依,”温淼先我开口,“你,还好吗?”
“恩。好久不见。”我终于控制住快要掉落的泪,颤声问候。
“是很久啊,”他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带一抹难言的怅惘,转而笑着看向陆尚森:“你男朋友?”
“不是!”天知道我为什么回得如此急切。
未等我再说什么,尚森已经解释:“我只是她哥们而已。你们……是要先聚一聚还是……我先送她回去?”
“啊,都不早了。这样,麻烦你先送她回去吧,一看就知道她又喝酒了。依依,我们改天再约?”他轻笑,眉眼里全是温柔。
“好。”
那晚,整夜未眠。
我认识温淼是在初二,将满14周岁,那时我刚从温州转学回来,略有不满地来到这小镇上唯一的中学。
我是转学生,刚来的时候也有些害羞。后来和大家都熟了,便“本性暴露”,成了名副其实的汉纸。
谁叫那时被剪的头发还没有长长,刚扎起一个小骨朵,我又是个乐观向上积极活泼的好少年。额,好吧,我承认那时候自己比较疯,但每一天也都充实而快乐。
言归正传,那时的他还瘦小,一双大眼却清澈得如一片湖泊。第一眼看见便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相比于我的风风火火,他无疑是文静的典范。他时常静静地坐着,或是写着作业,或是发呆,偶尔和同桌聊聊天,安静得不像话。
真正和他熟起来该是初三,他拔节似地长,一下子比我高出好多。我万分疑惑地问他:“你不是比我矮的吗怎么突然比我高了呢?”
少年无奈的表情:“我什么时候比你矮了啊?”
后来班里来了几个补习生,其中一个文静程度不亚于他的女生叫许筝,大我两岁,因眼眶常常泛着浅浅的黑眼圈,外号熊猫姑娘。是一个刻苦的姑娘呢,才会常常找我问各种难题。
忘了说,我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我只是“有点活泼”而已,又不是不读书,就算同宿舍的第二名每天5点起来刻苦读书,也仅是保住第二的位置而已。嗯嗯,请相信,我是个深藏不露的学霸。
其实深藏不露说温淼更合适,因为他喜欢打篮球和乒乓球,跟着一群哥们,并不是很用功,却永远是班里雷打不动的第三名。
我还记得有次和宿舍那位“奋斗君”不和,找到他说,你这次一定要考第二名哦!
他疑惑不解,为什么嘞?
因为不爽她是第二名呀,再说你本来就比她聪明嘛。
可是……大姐,你早说我也有个准备啊,这学期都没怎么好好学,明天就要考试了……
额,是么?咳咳……
闲话少说,就因为勤奋的熊猫姐姐,我们仨于是“在一起”了,夜自习总在一块儿嘻嘻哈哈。
做作业,抄作业,聊天,打乒乓,考前复习,考后订正,……无数个日夜,又或者,我将它们分解成了无数个日夜。
更不能忘的是那个不一样的冬天,雪一场接一场,我们打着雪仗,堆着雪人,是最响亮的欢声笑语和最美的通红面颊。
真是幸运,我们在最美的时间里遇见了最美好的彼此,就算结果不够美好,也足够让我们在重逢时欢喜。
“早安,依依。约吗?”
当我顶着黑眼圈出门时,收到了这条信息。而正等我一同面试的尚森显然听到了内容。
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他似乎有些不悦:“阿寒,今天的面试很重要。”
“我知道,尚森,可我还年轻嘛,工作不着急。你自己先去面试吧。你知道,我不可能拒绝他的。”我有些愧疚,毕竟他是因为我喜欢才选的这家公司,我却让他自己去面试。
我从来就没跟他提过温淼,但我们之间就是有着这样心照不宣的神奇默契,我相信他懂。认识了四年,他大概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而转身跑开的瞬间,我意识到尚森不再叫我依依,好像,是昨晚遇见温淼后。他叫我阿寒,除了他,从没人这样叫过我。
可我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他眼里盛满悲伤。
“你想去哪儿玩?”温淼偏过头看我。
“嗯……游乐场。”我也不再想其他的事,咬着唇看他,笑从嘴角溢出。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好啊,”他笑,痞痞的那种,眼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长不大的小孩子啊。”
“本来就比你小嘛!”我吐吐舌头。心里却如蜜一般甜,以一种不同往日的频率跳动。
“你还真是变了好多,向淑女型发展了啊。都长发及腰了呢。”他轻笑,温柔地感慨。
就这一句话却差点让我哭出来。
那时候,我,温淼,许筝已经熟悉得很,也有我和他的流言满教室飞,听着听着竟也不再排斥,偶尔还有些害羞。好吧,女汉子害羞起来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可再女汉子,也是个15岁的小女孩儿,也有情窦初开的娇羞,也有什么种子在湿漉漉的心房里破土而出。
冬天悠悠然到来,我们要补课,但住宿的人却大大地减少了。于是,我们就没有暖气鸟,于是,我们宿舍居然要生火!!!
班里的女生都搬到了大宿舍里,炉子什么的都就位后,就要去用铁桶抬碳,别提有多累了。宿舍的姑娘们却经常不在,听姐妹说又要搬碳,我忧郁地在班里吼了声:“谁帮我抬碳啊啊啊!”
本不指望有什么回答,结果听见猪哥---温淼的同桌大声回了句:“骚淼说他帮你啊!“(那时班里好些人的外号都是“骚”加一个名字。)
班里不多的同学嘻笑着,我猜又是无聊至极的玩笑,却见他站了起来。
“你真去啊?”
他点了点头,于是我的好姐妹们一个个都溜了,只剩我们俩一趟又一趟,慢慢走在不远的路上。
经过男生宿舍区,经过操场门口,经过我们宿舍前的小花园,阳光打在我们身上,有浅浅的光晕,一向话唠的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没话找话,就怕难堪怕尴尬。
“咳,那个……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嗯,也不多。”男生轻柔的语气。
“是不多哦。嗯……数学老师最近越来越讨厌了呢,查概念那么严,还好没有查到我呢。”
“是啊,那你要好好背一下咯。”
“嘿嘿,不想背嘛。哦……对了,谢谢你帮我啊。”
“没什么,反正我们宿舍也要抬的。”
“都……都怪她们啦,怎么可以都跑掉,居然就让我们两个人搬。”
我莫名地紧张,快速地抬头看他一眼,他认真听我讲乱七八糟的话。只是当铁桶向我滑过一点便立马不动生色地挪过去,我手里这一端几乎没什么重量。
来来回回好几趟,都是我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顺便偏头偷看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有奇诡的色彩,竟让我“色心大发”,直看不够。
多么小心翼翼而甜蜜的午后,当然如果没有手里的碳桶和旁边大煞风景的“哦~”声,一定会更加甜蜜。
我发现许筝喜欢温淼,也是在那个冬天。夜自习,真心话大冒险,一封情书,少女的心事。我说过,我不笨的。
我记得她抓着我的手说,依依我知道你也喜欢他,不要假装,我们公平竞争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自己的闺蜜去争一个男友。我做不到,可我也放不下。所以我不点破,就让它在某个平衡上,足够好。
可有时也会在心里暗暗比较,又觉得他对我们都很好。他和我在一块儿基本是我在闹,叽叽喳喳个不停,别扭地找存在感,而他们,静静的,竟有种我难以言说的默契。
是咯,男生肯定都喜欢淑女,谁会喜欢女汉子呀?于是那些点点滴滴,长成我满心的忧郁。
再后来好像就到了高中,头发越长越长,我静静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好像不会大笑不会哭泣。就那样时常呆呆地望着教室门,白日做梦下一个推开的是温淼。我的少年,眉眼如画,站姿如竹,高高瘦瘦的身体倚在门口,看着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那是被时光篆刻后的我,还是掩在内心真正的我呢?我不知道,自始至终,我都不了解我自己。
可是没关系,就算是自己掩藏在心底无意中的刻意又如何?再多的期许,也比不上光阴的能力。
我们买了通票,所有的项目都想要玩一遍。
我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不是没玩过,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我想,不论事情怎样发展,今天,就今天,放下一切,也算是圆了我一个梦。
旋转木马上,他朝我伸手,我也递过手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无法触碰到彼此。那一刻,很难过。我们的轨迹是同心圆啊,永远遥遥相望,触不可及。我想,以后再也不要玩这个了。
“你好像不喜欢旋转木马?”发现我情绪低落,他的语气里有着小心翼翼。
“呃,也不是啦!我们去玩那个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我说不喜欢牵不到他吗。只好笨笨地转移话题,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到狂呼机旁。
当从最高点自由落体的时候,我紧紧握着他的手,第一次没有害怕地闭眼,像要与他共赴黄泉。
可怎么还是有恐惧袭来,风锐,刺骨的痛。
初三的寒假,在补课结束后终于来临。我卧在家里哪儿都不想去。只一遍遍想着这个美丽而甜蜜的冬天。
想着元旦时的联欢会,就对温淼愈发得想念。本是“二哥”班长和其同桌主持,他硬是拉上了我和温淼。且由于只有两个话筒,所以我和温淼共用一个。第一次,与他并肩而立,他站在我的右侧,为我拿着话筒,我的面颊微微发红。很长的开场白,我却觉得有些短了,只想一直和他并肩。
那些细枝末节,串起我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梦境。
而寒假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我同桌向我表白了。已经去了体校的“大哥”也问我,如果那时他向我表白,我是否会答应。一下子发现自己这么受欢迎,简直是,神奇。可那时的我,已经确定了我的心。而我,却捉摸不透温淼的心。
我不可能跟他表白。胆小,而懦弱的我。且我觉得,表白的话,还是男生说的话好一点吧?万一被拒绝了,该多丢脸啊,以后还怎么在班里待下去?
他开始也偶尔上网,后来,用别人的QQ号。好多拙劣的理由啊,而我,傻傻地沉浸在喜悦甜蜜中------“他”向我表白了。
我怀疑过,偶尔觉得那不像他,不像他讲话的方式。“他”很肯定的说,当然是他。当然。
在我的心里,他不会骗我。温淼不会骗我。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若“他”不是温淼,自然不是温淼在骗我了。
所以说,恋爱中的姑娘是个傻子,原来我不信,现在,我一万个相信。
我就这样跟“温淼”谈了一个寒假的恋爱,在我妈管的很严的时候,用尽心机拿到手机就为了跟他聊天。在家里来客人时,逛亲戚时,大姐家办喜事时……不论在哪里,我都想尽办法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要手机玩,还用零花钱帮他冲话费。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为此,我没少挨骂。
而我甘之如饴。我想我所有的少女情怀,所有的羞涩,所有的小心翼翼甜甜蜜蜜,所有的想念难过,所有的美梦,都在那个冬天用光了,一丝不剩。
而就在开学前昔,我终于知道了真相。什么自己的号被盗了借别人的号,什么很喜欢我很想我,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话,都不过是一个骗局。骗局啊。真可笑,我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感情,结果却只是那个和他住得蛮近的一个同班男生骗些话费而已。
我甚至不想去学校,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温淼怎么面对同学。
事实远比我想的要糟糕,那个贱男将这件事传遍了校园——天知道,在那个小学校里,我本来就比较有名。在他来看,这只是一个笑话,一个玩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聊天记录给别人看,仅是他挂在口头上的,就够我受的了。
或许更让我难过的是温淼的态度吧。我说过,他是个内敛的人。许是怕尴尬吧,我们几乎没说几句话。我不知道他怎么看这件事。生气?尴尬?不好意思?
可它至少证明,我喜欢他啊。他的反应是回避吧。我的心渐渐降温。
真是,可笑吧?连“大哥”在认识不久时都说,我是个需要保护的人呢,怎么他,他们,都觉得我不会难过,不会在乎这些呢?为什么要把伤害当作玩笑呢?而事后我也知道,这件事,我同桌一直是知情者。多么可笑。
我们在春风里,看百花齐放,紧闭的,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心了吧。
我强笑着,装作不在乎。我是谁?我可是叶寒依啊。至于笑里搀了多少苦涩,我不说,没人知道。
这些事,哪怕时隔多年想起,也还是痛的吧。我睁大眼,让风尽情肆虐。
温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我的情商一向比较低。
我们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玩,像是弥补什么,又或是完成宿愿吧。
摩天轮上,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最终,轻轻握住我的手,有声叹息,轻微的,像是我的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