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是门诊就诊一个小患者。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小女孩，长了一张让人疼惜的面容。她皮肤白晳得可以用玲珑剔透来形容，总能让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脱俗”之美。
　　 第一次见到若冰，是两年前的冬天。说实话，看着她手里拿着挂号本，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脸上虽然带着几分惊悚，仍让我感到了一份飘逸美。
　　 “医生，还能做B超吗？”她声音低低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晶莹。
　　 “可以，你哪里不舒服？”工作久了，对一些在假期来就诊的女孩子，我的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同情，只有对工作的负责了。可是，当我看到她那张稚嫩的小脸，我忍不住心痛了。
　　 “我想看看是不是怀孕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韩若冰，19岁。”她的表情怯怯的，让我多了几分同情，语气在尽量地放慢。
　　 她拿着单子离开诊室，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这样一个气质脱俗的女孩儿，能让她爱上的，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我突然对蹦到大脑里的想法吓到了，以前我在内心对不自爱的女孩子多少有一些鄙视的，所以很多时候我说话没有一点的同情色彩，可是，今天却不同了。
　　 二十分钟后，她拿着B超单再一次站在我的办公桌前。
　　 “阿姨，怎么办，我怀孕了？”她低着头，目光不敢正视前方。
　　 “你还是学生吧？男朋友来了没有？”我一边问，一边往她身后的外边看着，“你是不是要做流产啊？”
　　 “嗯，我朋友在外面，这个孩子我不能要。”她声音虽低，但是听得出来态度很坚决。
　　 “现在可以做无痛的人流术，你和朋友商量一下吧。”我把无痛人流和传统手术跟她讲解了一下。
　　 “我，我做有痛的。”
　　 我抬头看着她，很痛心地说道：“很痛的，你出去商量一下，这事不能急的。”
　　 “我做有痛的，阿姨。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想记住我的错。”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高，而且，眼里露出了一种坚强。
　　 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孩子，人流术是残酷的。她在失去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疼痛。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只叫了几声，一身的冷汗，苍白着脸，她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坚持到了最后。看着她捂着小腹，步履蹒跚地走出诊室，我不禁脱口而出，“这是哪个不负责任的男孩子，让她受这么大的罪，这个孩子真是让人心疼。”我话音刚落，同事们就开口笑话我了。“大姐，你工作那么多年，还被外表迷惑呀！也是个不简单的主。我看到了，陪她来的是一个年龄不小的男人。”接我话的是门诊的小李。
　　 或许是工作久了，大家对待这样的女孩子语气都是不客气的。很快地，若冰的身影淡出了我的思绪。
　　 第二次和若冰相见，是一年后的夏天。
　　 那一天，我临时替班，去了门诊。周末，总是最忙的时间。好多患者利用休息的时间来门诊看病，诊室里都是等待的病人。若冰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怯怯的表情依旧挂在她的脸上。或许是因为我们曾经相识的原因，在手术之前，她对着我开始倾诉。
　　 “阿姨，我是一个农村娃。父母都不是很支持我读书，让我早点嫁人。可是，我喜欢。”她抬头看看我的表情，“阿姨，其实我很害怕痛的……我的男朋友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就得做掉。”
　　 “为什么不采取措施呢？你还这么小。再说，他心疼你，就不应该让你总做手术的，伤身体。”我一边清理着器械，一边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若冰，那一刻，我有了一种爱恨交织的感觉。
　　 “他，他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若冰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我第一次就见到若冰时，她的手和脸给了我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有着一张清纯而又脱俗的小脸，而手却是粗糙的，一看就是干过很多重活的人的手。这一次，虽然手的肤色有了改变，但跟城市的孩子的那种细腻还是有区别的。
　　 看着若冰的背影，我的心里的情绪很复杂，这个来自于农村的小女孩总能牵动我内心的怜悯。我一直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能有一个好男孩儿能够好好地爱她，疼惜她，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同事再一次笑话我动了凡俗之念，在她们眼里，若冰跟其他患者没有区别，她也是一个不自重的女孩子，不值得可怜的。可在我心里，我不自觉地把她和别人很自然地区别开来，总是找各种理由为她开脱，若冰，虽然只是一个患者，给我的感觉确实是不同的。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冬季。
　　 二楼门诊的诊室总是寒寒的，穿着棉大衣依然感觉不到温暖，这个冬天真的是太冷了。快过春节了，午休时间，我们一起商量着买过年的年货，一时间，休息室里热闹非凡。
　　 “有大夫吗？我要看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小李赶紧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李气哼哼地回来了。“你们说说，现在的女孩子真的是不要脸了，才多大，21岁，做了六次人流了。还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两个字：恶心。”
　　 “嗨，你气啥，这不是给门诊创收嘛，好事。”太多这样的事情，大家每次都是用玩笑来遮盖心里的不愉快，哎，世风日下啊！
　　 “到时间了，我去看看B超去，你们继续聊吧。”小李摇着头，往外走去。
　　 可能是出于好奇，大家都想去看看这个女孩子，于是，我们都去了计划生育诊室。
　　 远远地，我又看到了那抹白色，这一次是那么的刺眼。
　　 “真的是你，你是若冰。”我的声音有点颤抖，瞬间有了一种窒息感。
　　 “阿姨，是你啊！前几次来，一直没找到你。”若冰的声音有几分兴奋，早已没有了那份怯弱。
　　 我一直跟着小李走进了手术间，因为若冰一直拉着我，不停地在和我说话。原来，若冰的男友是一个有家的男人，不过，这个男人很有钱，包养了她。她衣食无忧，看上去像是一位“公主”，同学们都喜欢和她交往，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听着她的话，我看着她依旧美丽的脸，却缺少了那份脱俗的气质……
　　 若冰坐在我的对面，面容憔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有点失神。她再一次选择了做有痛的手术，还是那句话，她要记住这疼痛，以后不要再犯错。可是，这一次，我的心里缺少了那份同情和怜悯，我自己在问自己，她能记住这份痛苦吗？
　　 送若冰走出诊室的门口，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瘦瘦的，黑黑的，穿着比较讲究，一脸的沧桑。若冰像个小鸟一样喂进他的怀里，脸上挂着几滴晶莹。那个男人点头说着”谢谢“，若冰对我摆着小手，脸上露出了苍白的微笑。
　　 我站在那里，表情有几分木纳，耳边一直回响着若冰的话：“阿姨，我觉得我很幸福，至少，他给我很多满足，让我依靠……”
　　 幸福，什么是幸福？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感觉那幸福却越来越模糊了……窗外的雪，一直在下，纷纷扬扬的，只是那抹白在我的眼里变成了刺眼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