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突然,漫山遍野锣鼓震天,我一个激灵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一头撞在了粘网上。
捕鸟人面无表情,三下五除二把精疲力尽的我从粘网上拿下来,然后粗鲁地塞进一个大笼子里。笼子里还有几个我的其它同伴,同病相怜,大家彼此蜷缩在一起。
一路颠簸,几经辗转,我出现在花鸟市场里,被一个大胡子农民以二百元的价格买走了。
开始,我不吃不喝,不停地在铁笼子里撞来撞去,尽管有清洁的饮水和金灿灿的小米。
一连几天,我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与肉体折磨,最终选择了活着,放弃了无谓的坚持与抗议。
慢慢地,我学会了说话,比如:“你好。”“谢谢。”“恭喜发财。”几句简单的人话。
后来,我被傅村长相中了,被大胡子送给了傅村长。
再后来,我被郑镇长相中了,被傅村长送给了郑镇长。
最后,我被贾县长相中了,被郑镇长送给了贾县长。
贾县长家富丽堂皇。我住的笼子散发着檀香木的味道,饮的是矿泉水,吃的是味道极好的鸟食,日子,倒很是惬意。
贾县长忙,偶尔才会兴致勃勃地来看我。平时,我的生活全由贾夫人照料。
贾夫人长得很好看,浑身散发着花香,像一只高贵的孔雀。
贾夫人柔声细语,教我学会了吟诵唐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啧啧,多聪明!多美丽!”建筑公司的老板说。
“了不起!了不起!太有才气了!”人事科的胡主任说。
“真是神了,这是多么高的智商……”招商办的马局长说。
每天,我迎接着一个个笑脸,听着许许多多的赞叹。我愉悦地与他们交流,一遍遍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乐不思彼。
一天,一只丑陋的麻雀飞过来。她说:“尊贵的朋友,笼门没关,为什么你不趁机逃走呢?”
“逃走?为什么?”我望着打开的笼门,疑惑道。
“鸟儿是自由的,本应该属于蓝天,老兄。”麻雀一副深沉的样子。
“我已经很自由。更不用像你一样整天饥肠辘辘,为了一粒米,四处奔波。”我不屑地说。
麻雀叹了口气,沮丧地飞走了。
哼,她分明就是在嫉妒我。我想。
直到有一天贾县长因贪污受贿进了监狱,我的生活一落千丈,才想起麻雀的话,或许她谈的是对的。
其实,我有许多机会逃走的。可是,我没有勇气。还有,我不舍得贾夫人伤心。贾夫人一夜白了头,变得越来越脆弱而憔悴,常常对着我黯然落泪。
我很难过,尽其所能,让贾夫人开心,可是,依然不能够。
院子里冷冷清清,不知道为什么,贾夫人已经几天不见人影了,更见不到其他以前常来的客人。
我莫名地失落,郁郁寡欢,没有听众,也懒得再去说话,孤独地在笼中默默守望着。
笼子里的水没了。笼子里食物也没了。求生的本能终于让我走出了笼子,展翅高飞。
我要去寻找记忆中那片曾经生活过的山林。
那片山林,晨风暮蔼,鸟语花香,绿嶂叠翠。
凭着感觉,我一路向西,向西。
累了,歇一歇。干瘪的草籽食而无味,苦涩的河水难以下咽。娘的,这倒霉的鬼天气。我心中满是愤恨不平。
饥寒交迫中,我越飞越慢。突然,一阵眩晕,我从高空坠落。耳边,呼呼风声……脑海中蓦地闪现一个念头——我是谁?难道我只是一只会说人话的鹩哥吗?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