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
11月26日(农历十月十五),正是月圆之夜,江城大学一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从九楼摔下。一个年轻的生命结束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毁灭了。
江城大学位于江边的一座山下,山上四季松柏长青,山下水面如镜,登高远眺,喧嚣都市的林立高楼依稀可见。而这里则是绿树鲜花交相辉映,点缀其中的教学楼,宿舍楼则显得格外宁静。
“唯静,可修身,可养性,可广闻,可博记,可育人,可兴国。”这是创建这所大学的先人选址的宗旨。从这里也确实走出了许多栋梁之才。现在,这宁静却被打破了,且是屡屡地被打破。他叫林华灿,是计算机系三年级的研究生,也是江城大学今年第十一位自杀者。
自杀?这不是我说的,是公安局勘察现场,仔细查询他的电脑和宿舍的物品后下的定论。
噩耗传来,老林一下子就心脏病发作,昏死过去,被急救车拉到医院抢救去了。老林的弟弟,弟媳留在医院照顾老林,林华灿的妈妈和大姨妈,大姨夫一行五六个人先行赶赴学校。
“我的儿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叫妈可怎么活呀?”
一路上,林妈妈泣不成声,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再说学校,根据经验,早已成立了以辅导员,团委书记和系副书记为前锋,书记,院长垫后,实在扛不住时,由教务主任和一个副校长作替补的“事故处理小组”。虽说是准备充分,无奈家属太过悲伤(老林两口子是晚年得子,只有这一个令他们骄傲的儿子,听话,懂事,勤奋,考的是名牌大学,还是保送的研究生),挟带的肃杀之气铺天盖地,很快就击溃了校方的前锋。而且“交锋”中出现了小小的意外。
我们都还记得“表哥”事件那个腕带名表的官员在查看重大事故现场时,面对死者竟面带微笑,上传网络的照片招致这位高官下台。是啊!如果作为一位看客,家属情绪失控时的嚎啕大哭,语无伦次的嚷叫,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模样,是会令人发笑的。可如果你走到他破碎的心的旁边,那淌血的颤抖还不能冻僵你的笑么?可小组竟也真有这么一个老师是麻木的“表哥”,看热闹似的他在这样的场合忍俊不禁。天哪!?失控的大姨妈看到他还在笑,就扑上去挠他,被其他人迅速拉开。
“别误会,不是我们系的老师,不了解情况。”让那位老师迅速撤离后,李(副)书记连忙解释。
“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抑郁症患者,是重度抑郁,杀人都不会偿命的。再笑,再笑我非杀了你!”朝着他的背影,大姨妈还在嚷。
“什么东西,还有没有人性?”
“不管是什么系的,是人不?还老师呢?假如是他的孩子不在了,他能笑得出么?”
“谁呀?谁呀?他妈的,谁笑的,我非揍死他!”林的表哥也冲了过来。
“我们是来处理事情的,林同学是一位不错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想不到,也很痛心。但我们还是要节哀的,先把孩子的后事处理完是主要的。”老书记出马了,先把家属安置到宾馆,留辅导员专门作接待,派人派车接林爸爸见孩子最后一面。家属怕他受不了见孩子的刺激,可谁能不让他来呢?那是他的太阳,是他的生命的意义所在!
自古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事学校处理多了,家属来总是要闹的,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悲伤了,老书记拿出了学校的意见,按规定这样的事情系里最多能拿出来6万元。林爸爸无语:人没了,别说6万,就算60万,600万又有何意义?!
“不行,孩子就这样没了,6万能够做什么?!”他叔叔坚决不同意。
“反正以往这类事情都是这样的标准,像林爸爸年龄大了,身体又这样,我给学校再反映反映,尽力争取,好吧?”书记没把话说绝,然后又把辅导员叫过来:“招待上家属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另外,林爸爸身体不好,一定要照顾好。”
然后,老书记又去给校领导汇报去了。
再过两日,赔偿多了一倍,学校再拿出6万,这都是破例的。家属的要求虽然没有完全达到,可林爸爸还挂着氧气袋,也真不能再折腾了,万一再出什么岔子,那就更没办法了。事情就这样算是处理到底了,痛定思痛那仅仅是林家的事了。
那么,林华灿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自杀了呢(公安局查遍了他的所有物品,什么也没留下,而现场又全无他杀的蛛丝马迹,也只能定性为自杀了)?这还要从头说起。
说到林华灿,还真要说他的外貌:他前额凸起,眼睛也是外凸的“死鱼眼”,鼻头大且外翻,嘴唇是“地包天”,还是外凸(不过他外露的下嘴唇有着女人般的红润),就连头发也都不伏贴,而且是乱蓬蓬的的自来卷,有种向外突出的感觉。整个一搭起来,典型的一个动漫人物。这个相貌是相当有争议的,有人认为丑,我个人认为很有特点,相当可爱。如果再戴上副眼镜,肯定会有许多女孩喜欢的。
如上文交代,他从小就可爱,听话,淳朴的如同一个洋娃娃。由于是地包天的嘴唇,他的嘴角总是上翘,给人总是在微笑的感觉。
看书学习之外,林华灿有一个爱好,就是练气功。晚上从实验室,教室出来,他总是要到湖边的小亭子,双腿盘起来脚心朝上,两只手放膝盖上,手心朝上,头端直,头心朝上,这就是所谓的“五心朝天”的练习姿势。
可近些日子,他却常常难以入静。有10多天了吧,他们的导师——那个很有名的教授给他们研究生班的同学讲:“我的学生,你们的师兄们,有的在阿里,每年拿70万,有的在腾讯,每年拿50多万。他们都拿的比我多,但我很高兴。你们也要努力哟,至少也得拿个30—40万吧?谁要是年薪低于20万,可别说是我的学生哟!”
平时忙于学习也就罢了,可每当晚上练功入静的时候,什么70万,50万,20万就一串串往外蹦,根本静不下心来,搞得他挺烦的。这不,上周学校组织的大型就业招聘会,20万的职位就是很不错很抢手的啦。哪有那么多的阿里和腾讯呀?虽然心里有点烦,可也不至于为此而跳楼的呀!
出事的那天下午,汤老师(一个对他很好的女老师)把他叫出来,给他介绍了份工作,是智能化农业的。当前,智能化信息化十分流行,但农业养殖业实用的还不太多,她的一个老同学,在北方的一个城市办了家公司,就是专门根据牛羊个体的不同特性,配置个体化的饲养方案,大幅提高他的出奶量,出肉量。
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工作,“你是个很能静下心的学生,搞研究就要能够静得下心,不能浮躁,如果课题成功,你也一定会一战成名的。”
谈到工资,毕竟是北方内地城市,还是一个新公司,对方给1.5万每月,这已经是很高的了。
“我考虑下。”林华灿说。“低于20万就不要说是我的学生哟!”心里听到那个声音。
“好吧,你考虑下,人要看得远一些,我觉得你很合适的。”
“谢谢老师!”
晚上,林华灿来到湖边的亭子里,却根本坐不下来,一边是一份自己中意的工作,一边是不到20万的年薪,他在抉择。踱了半天,索性去店铺里买了包烟,今天不练了。
“不会下的棋,脱先!”他下过围棋,觉得棋理用在这里也很合适,就买包烟会宿舍看《芈月传》,放松下自己。
转眼就到了子夜,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床上。该睡了,却毫无睡意。
突然,他想起一本书上介绍过:练功要初一采日精,宜在卯时;十五要采月精,宜在子时。此时不就是十五的子时么?于是,他就带上门,什么也没有写(本来么,他也没有准备做什么,为什么要写点什么留下来?),走到顶楼的天台。对着明月,双腿盘起,五心朝天,深呼吸,想着明亮的月光通过百会穴,缓缓直达丹田,丹田暖洋洋的。
终于找到感觉了,很好的感觉。他就在月光下静静地坐着,比在湖边入静的时间要长许多,然后收势,站起来。
可问题就出在这一站上,也许是起来的猛了,他站在楼顶突然眼前一黑(在亭子里也有这种情况的,他总是向前扶住亭子的栏杆,过一会就好的),于是他本能地向前去抓栏杆,可栏杆没抓到,脚下一滑,又被楼顶的低护栏一绊,一下子就从9楼跌落了……
这个可爱的动漫人物——林华灿就这样“自杀”了。如果没有老教授的70万的讲话,如果没有汤老师的20万的职位,如果自己不会练气功,如果不是十五月圆之夜,如果自己不到天台是来采“月精”,如果,如果……可现实中是没有如果的,有的只是结果和后果:结果是林华灿跳楼自杀了,后果是一个本该是幸福的家庭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