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邂逅芍药
　　 这是一个具有江南古典风韵的村落遗址，虽然到处残垣断壁，一片瓦砾废墟，但原有的轮廓依稀隐约可见。一条宽约二十米左右的小河似一条银白的缎带围绕在村庄的四周；大大小小的池塘错落分布，失去遮掩后恰若一面面镜子镶嵌在村庄里。纵横交错的沟河上点缀着许多玲珑的拱形小桥，虽然千姿百态，但无法摆脱烟雨江南的底蕴，从而形成了小桥流水的风韵。
　　 因为闲来无事，我转悠进一户人家的拆迁遗址。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完好无损地杵立在眼前，失去小楼的遮掩，显得高大了许多。山顶的瀑布水源已断，山涧小溪早已停止了欢畅的叮咚声。纤竹叠翠山腰，藤蔓绿了山坡，山脚环绕小沟，正南方有一潭水，水滨茂密地生长着幽兰。潭水氤氲着绿意，滋生着许多绿色的苔藓，似纤纤的柳丝飘逸着，又似铺满了翠绿的天鹅绒，数条色彩斑斓的金鱼悠闲地游动着，灵动了潭水和山石。二三片睡莲的新片一身铁锈红，宛如草丛中花红一般，点缀得满潭春色。
　　 不知道原有院墙是何种景致构造，但它的倒下，却让墙脚的那些花坛突兀在地面之上，从花坛里那东一个坑、西一个塘来看，曾经的主人定然是一个喜爱花花草草的人。突然，一撮紫红近墨的茎芽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还未舒展的叶子菊般环抱顶端，携带着不凡的神韵。只一眼我就如获至宝地说：“芍药，芍药，是芍药的新芽！”芽体一般都比较长，呈竹笋状；咋看似一支支蘸了紫红色彩准备书写小楷的毛笔笔尖，端部渐尖。芍药发芽时如同雨后春笋般壮观，体现了它那顽强的生命力，萌发着旺盛的活力，具有极高的欣赏价值。
　　 那一天，一阵微风绕过那座假山，瞬间带来扑鼻的清香，原来芍药并非是花开才芬芳四散，它在块茎发芽生长时就携带着馨香，只是如梦般幽远。本想听任其自然生长，望着不远处的推土机隆隆作响，已经在不断地推平拆迁地，无奈的我就将它挖起，迅速带回了单位，将它栽植在办公室前。
　　 三天后，芍药的叶茎恢复的正常，并逐渐青绿起来。不久又从根部生长出数株新苗，很快地赶上了原有的高度。正因为我亲自栽植芍药，让我发现了芍药的一些生长规律，芍药的叶茎是有定数，每一株上只有十二片，先生长的九片的叶缘有九个叶齿，而上部的叶片只有五个叶齿。初始的叶片比较纤细，呈现羽状，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丰润，细腻光泽。无怪唐代的白居易曾经写道：“两三丛烂漫，十二叶参差。”也体现了他对芍药的喜爱之情。
　　
　　 二、初识芍药
　　 我之所以一眼就能够看出那新芽就是芍药宿根的新苗，那是因为我家的老宅里曾经种植过芍药，亲眼目睹过芍药的生长过程。瞬间，那棵芍药的新苗恰似纤纤玉指一般，立刻撩起了心弦，流淌出关于芍药的旋律。
　　 我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小时候生活在沿海滩涂的一个古老的小镇旁，因为父亲的濡染，很小就认识了一些药材和花卉。父亲的一身除了和那些病人打交道外，余下的时间大多去伺候那些与药有关的植物，而我们日常常见的好多花卉的枝叶秸秆、蕾花以及它们的根须茎块都是药材，许多让人惊艳的花朵本身就是一种苦口良药，一旦被组入药方，就可以治病救人。
　　 一九七五年那个中秋节前，在我家治疗好多年顽疾的一位杭州的病人，专程来到我家，除了带来了一些苏杭特产的碧螺春茶叶外，还带来了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碗口大的泥块。当他在桌上慢慢打开时，立刻撒落了许多泥土，他不仅不感到尴尬，反而满脸笑容地对我父亲说：“先生，你看，这就是您缺少的芍药的根茎，是我数次向外面画院领导多次讨要来的。”话音未落，父亲就放下了一贯的庄严的面孔，哈哈大笑起来，用手一捋胸前那老寿星的胡须，如获珍宝般地一边摆弄着，一边询问如何栽培如何管理。说着，那人就和父亲去了我家的药圃，将他带来的块茎埋到了牡丹花的附近，按他的说法是：“牡丹是花王，芍药是花相，最好将它们栽种在一起，容易成活，而且花开时相互映衬，更显雍容华贵。
　　 看到父亲都那么珍惜的样子，我猜想芍药一定是一种珍贵的花卉之一。于是我经常隔三差五地去那里去观察一下，结果从中秋看到了霜舞，没有发现丝毫变化，有从枫舞红韵到雪飞洁莹，还是没有看到了一点希望，最后以致忘记了它的存在。
　　 腊梅盛开暗香浮动后，就迎来了绿柳如帘、桃红梨白的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日子。一天，在蜂飞蝶舞的诱惑下，我走进了药圃。老远就望见了那枯枝牡丹已经抽出了十几公分的新芽、新叶，一抹银红。高兴得我在牡丹树前一蹦一跳，猜摩着今年有能够开出多少朵牡丹花。“啪”地一声，父亲一巴掌差点把我掀倒，怒气冲冲地对我：“你没有长眼睛嘛！”随手又将我提溜到一边，并吩咐到：“站一边去，不要再乱走动了。”
　　 惊弓之鸟般的我，估计自己肯定又干了什么错事，惊慌失措地偷看着父亲的举动。只见他唉声叹气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想扶正那被我踩烂的紫红色叶茎，结果无济于事。气得他转身对我大声的说：“记住，下次不要到我药圃你来了，特别是这芍药生长的地方！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吧。”
　　 那一次，是我记事以来，父亲发火最大的一次，也是父亲第一次动手打我的第一次。原先的我只要父亲一声大声的训斥，就会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可，那一次我没有敢哭，因为我知道自己错了，自己将父亲视同珠宝般的芍药幼苗，是父亲的一种希望，一种对病人的心愿。
　　 大约二十几天后，父亲有亲自把我带到那里，指着几株将近五十公分高的、通体紫红叶茎植株说：“看好了，这就是上次被你踩烂的芍药，重新又发出的新苗。”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尽管它叶羽艳丽，体态丰腴，我只是瞄了它一眼，没有半点好感。尽管父亲看出了我的心里，但他为了让我将来去继承他的衣钵，还是心平气和地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芍药的传说。
　　 东汉的医圣华佗，为了救治病人，一生尝尽了百草。一次一位友人给他送来了芍药的块茎，他就细心地将它种植自己住房外的窗户下，可华佗尝尽了它的根、叶、茎，都没有发现它有什么药效，于是就对芍药不理不睬。
　　 如同其它花卉一样，花开一季势必花魂陨落，芍药一然。一天深夜，忙碌了一天的华佗正准备休息时，突然看到窗外站立着一位妙曼的绿衣女郎，在嘤嘤啼哭。可当华佗走到门外后，又不见其人，只有那棵芍药亭亭玉立着。如此数次的折腾，华佗怀疑就是窗外的那棵芍药在作弄自己，于是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剑，就要将那芍药砍了，其妻看到后，一把夺下了华佗的宝剑，并哭着劝阻了华佗。
　　 数月后，华佗的妻子经期雪崩，腹痛难忍。华佗用尽了药方也无效，整天愁眉苦脸，就在华佗猴急时，他的妻子背着华佗，自己取了芍药的一个块茎，煎为汤水服用，没有几天就治愈了自己的病。她把此事告诉华佗，华佗才知道自己委屈了芍药。后来华佗做了多次试验，证实芍药不仅可以止血、活血，还有阵痛、滋补和调经的功效。后来，华佗为了告诉黎民百姓：芍药不仅仅是艳丽的花，更是一种药，要人们记住芍药的功效，就在本来只有一个字名字的芍后面，加了一个药字，才有了芍药的名字。
　　 其实，父亲给我将这个故事，目的也不是在乎它的那些神秘的传说，也是要我记住芍药的药理功效，将来也能够解除那些病人的痛苦。
　　
　　 三、园中芍药
　　 那一年，那棵芍药也许是我的践踏，没有如愿地绽放自己的花朵。在牡丹那雍容华贵的花朵枯萎后，它还是默默无语，一身青绿，不见花蕾的影子。到了第二年该它梦醒时分，它却再没有出现，焦急的父亲试着刨开土层，结果发现它的块茎已经化为春泥，估计是我们的沿海盐碱之地不符合芍药的生长条件。所以芍药的花朵是什么样子的，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谜。
　　 直到十年前，我参观了龙城在东坡公园一年一度举行的牡丹花展时，才有缘见到了芍药那让人惊艳的花朵。那一天，公园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在公园的大大小小的、蜿蜒曲折的幽径二旁，摆满了姹紫嫣红、千姿百态的盆景牡丹，盛开的花朵似一张张妙曼女郎的笑脸在欢迎着每一位光顾的游人。
　　 牡丹园是东坡公园的园中园，那里栽植着数万株各种各样的牡丹花，那里更是人山人海，阳光下那闪光灯如同夏夜繁星一般地闪动，一束束光柱从四面八方不停地射向花朵。然而如果粗心的人是不会发现那些牡丹中有好多盛开的芍药，一个雍容，一个丰腴，外貌酷似，如同孪生的姐妹，咋看确实难以分辨。
　　 后来，讲解员终于告诉游人分辨二者方法：首先牡丹是多年生木本植物，而芍药只是宿根块茎发芽生长出的草本植物。牡丹的花期在四月中下旬，而芍药则在五月初，自古有着谷雨三天看牡丹、立夏三日看芍药之说。另外，牡丹花开枝顶，花朵直径达二十公分，而芍药略小，直径只有十五公分。最直观的是，牡丹的叶片显得宽大，叶茎互生，叶片正面是绿色，反面略显黄色，无毛，且有白色粉状物；而芍药近花处为单生叶茎，叶片狭长，有光泽，正反面均为浓浓的绿色。
　　 虽然是牡丹节，但在牡丹园里还栽种着许多芍药，讲解员还是介绍了关于芍药一些常识，芍药栽培在中国已经有五千年的历史，是草本花首，被誉为“花仙”、“花相”，还被称为“五月花神”，自古就作为爱情之花，被宠为七夕节的代表花卉。
　　 人们之所以称芍药为花相，与一个故事有关。北宋时，在扬州任职的韩琦看到他的后花园里有一株芍药，有一枝花开四色，上下的是红色，中间的一圈黄色，俗称“金缠腰”。据说此花一开，城里就要出一个宰相，他就邀来王硅、王安石、陈升元三人，共同观赏聚会，推杯换盏之后，各自采摘一朵芍药插在发间取乐。没有想到的是，在以后三十年间，果然次第地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后来我曾经查阅资料，这个故事是出自沈括的《梦溪笔谈.补笔谈》。
　　 芍药无论是叶还是花朵，秀丽高贵，动态妩媚，却是一种美的象征。好多人认为芍药是一种没有花香的花朵，其实只要你仔细去品味，它既有着柠檬的清甜之味，又有玫瑰的馨香气息，好像还携带着一些青草的清新。
　　 芍药花有着情有所钟、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真诚不变的花语。从诗经的吟唱一直沿袭到汉唐明清，芍药一直是爱情的旋律，浪漫的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