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故乡三题
一、菜园
前几天回老家休假,弟弟、弟媳也都在老家探亲,我一回家,家里更加热闹了,中午免不了又是一顿丰盛的大团圆家宴。二哥还邀请弟弟岳父、岳母来一起聚会。弟弟岳父来了,但他岳母因家里还有两个小外甥没来。喝酒期间,弟弟岳父提起他的菜园,说全是无公害蔬菜。我瞪大好奇的眼睛,问:你种了无公害蔬菜?在哪里?他说,在你弟弟院子里。我来了兴趣,心想,在院子里还能开菜园?就有点不信。跟他约好了,反正我在老家要住几天,抽空去参观下。
弟弟的屋子跟他岳父家相隔不远,弟弟两口子在宁波做生意十几年了,他们的孩子一直由他岳父、岳母给照看大了,屋子便成了他岳父的仓房。我们家的老屋就在弟弟的屋子后面。第二天上午,我有心去看看老屋,再参观下弟弟岳父的菜园。走到弟弟岳父家后面,我喊了弟弟几声(弟弟、弟媳暂住在这里)。弟弟刚起床,答应了,一会就出来叫我进家喝水。我走进了这个十分气派的农家小院,水泥打的院子十分干净利落。院子里一个大花盆里养了棵樱桃,还有几盆桃花、栀子、月季等花卉,小院里绿意莹莹,花香袭人。进了家,弟弟岳父用紫砂壶、山泉水泡了绿茶招待我。我们边喝茶,边闲聊。说起这紫砂壶,弟弟岳父十分得意,告诉我说是我弟弟孝敬他的。我点点头说,应该的。弟媳又切来红彤彤的沙瓤西瓜,我吃了两块,那个甜啊,无法用言辞形容。我们扯了有一小时光景,喝了一暖瓶水,然后去参观菜园。
出了弟弟岳父的家门,不过几十米远便到了弟弟的屋子。弟弟家是座北朝南四间正屋,没有厢房、倒屋,因此院子面积可观,又是空的,弟弟岳父便开起了菜园。弟弟岳父打开院子的大铁门,随着铁锁与铁门碰撞的咔啦声,铁门吱一声开了,满院的绿色立刻跳入眼帘,各种菜蔬长势茂盛,煞是喜人。一条仅容一个人的小路把院落分成东西两部分。紧靠小路西边的是两流小葱,葱叶直竖竖、齐刷刷、水嫩嫩、上下绿白分明。院落正中是大片的豆角,高高的架子上爬满了豆角秧子,豆角是那种比较高产的品种,最长的有一米多长,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豆角挂满了架子。我问弟弟岳父,你种这么多的豆角,吃得完吗?他看弟弟一眼说,哪能吃得完?我们只吃一点点,主要是晒起来,晒干了收藏好,准备给他们开饭店。弟弟接口说,这种干豆角炖排骨、炖五花肉我饭店的客人很喜欢吃。
小路的东边面积稍少,种的是紫色的茄子、葱绿的辣椒、青碧的芹菜等一些矮棵蔬菜。我寻找黄瓜,没见,便问弟弟岳父,怎么没种黄瓜呢?咱们本地的黄瓜很好吃啊。弟弟岳父往东院墙跟一指说,有,在哪儿呢,只是没种几棵。我看见在东边院墙跟下,有两根白皮黄瓜挂在半空,但被瓜叶遮盖着仅漏出部分白白粗粗的躯体。弟弟岳父摘下几根来,弟媳进家在自来水洗干净了,给我一根。我咬一口,那个脆,跟酥梨似的。弟弟岳父说,你尽管放心吃好了,我种的菜,绝对没用一点化肥,没喷一滴农药,是真正的无公害蔬菜。见我还不大相信,他说,我用的是农家肥,还专门换的好土。我说,你不打药,生了虫子怎么办?他说,哪有不生虫子的蔬菜?我就人工抓呗。看着满院落生长茂盛的蔬菜,我对弟弟岳父竖起了大拇指。我夸张他说,你这个退休老工人原来还是个蔬菜专家呢。他笑笑说,瞎悟道呗。接着他又话题一转对我说,老四,给你弄点豆角带回济南吃吧?我说好啊。他亲自动手,一会就摘了一大把,说,这些先拿回你二哥家里开卤子吃面条,等你那天走,咱再来现摘新鲜的给你带着。接着又薅了一把葱,看见还有几根黄瓜,就摘下来,说,你喜欢吃就拿回去吃吧。还要什么?你说。我开玩笑说,再要,你该心疼了。他笑笑说,心疼什么,你又不是外人。我是从心里喜欢这无公害蔬菜的,只是真的不好意思要他的。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除了照顾一亩多庄稼地以外,还要再侍弄这么些蔬菜,也不容易啊。
二、山泉
在我们村北顶山后,有一眼山泉,泉水虽然出水量不是很大,却无论旱涝,长年不涸,且始终水位稳定,冬天不结冰,这三里五村的人都知道。一些讲究养生之道的村民长年来这里推水喝,弟弟岳父就是其中之一。二哥因为种地太多,无闲暇去推水,这次知道我回来,他特地去推了一大桶泉水,专门用来烧水泡茶喝。我喝了茶水,茶好,水又好,一种说不上来的清爽直沁人心脾。我在老家住了五天,一直喝这泉水,真是越喝越有味。临走前一天,我约着二哥、弟弟三个人一起去看了看那眼泉。
山泉位于北顶山背后的一条峡谷中,这个峡谷,像条裤子,山泉恰好位于裤裆处左边即北顶山阴面的根部。一个小泉池像个小炮弹坑,泉水清澈碧透,却既不是从洞穴里流出来,周围也没有巨石做掩护,甚至周围连棵象样的树都没有,确乎有点神奇。泉水常年保持在一个水位,无论旱季雨季。有人挖一条小沟,泉水源源不绝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沟向山谷下游叮咚流淌。在泉池下方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水坑,坑沿散落一些药瓶子。我问二哥,会不会有人来上边这个泉池兑农药呢?二哥说,你放心,这里绝对没人来兑药,大家都很自觉。二哥先蹲下用手掬一捧水喝,喝完了,弟弟又喝,我也蹲下掬水喝。泉水清凉甘甜,爽口怡人。
我们在泉边乱石上休息一会,二哥抽只烟。许是近泉水之故,还是别的原因,虽然天上有太阳照着,这里却一点也不感到炎热,像秋天一样凉爽。我们正要离开,见一个乡亲骑着摩托车来拉水。他是我们一个村的,都认识。他下了车子,我们打了招呼。他说,你们怎么没带桶呢?二哥说,老四要来看看,就没带,我们还要去山上转转呢。乡亲跟我说,这泉水是好,绝对没污染,某某去县城化验过,里面的矿物质含量很丰富,只可惜泉水流量少了,不值得开发。也倒好,若是开发了,咱们就得花钱买水喝了。看了一会乡亲在那里舀水,我们便告辞登上北顶山去。说是山,其实胶东多丘陵,像一个个小馒头似的。山顶风呼呼的,在这盛夏的季节里很难得。
我越来越喜欢故乡的山水了。
三、法桐
二叔门前栽棵法国梧桐树,已经有椽子般粗了。一天,我从他门前经过,看见树有点异样,就是树皮上有一块地方不完整,凹陷进去一块,像被什么东西长久摩擦过似的带点亮光。过去生产队养牲畜,系在饲养室门前的树上,那些树皮就这个样子,无疑那是牲畜蹭痒痒摩擦的。奇怪啊,二叔家没有养牲畜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回家,在院子里跟邻居树光叔一起喝茶闲聊,我提起那棵树。树光笑笑说,真是头大牲口啊,说着笑弯了腰。我说,你笑什么?他说,哪是你二叔干的。我更好奇了,问:二叔有八十多了吧,他闲着没事摩擦那棵树做什么?树光说,人家那是锻炼。他每天早晨起来,就在那棵树跟前站着用脊背撞树,我遇见过一次。我曾经问他撞树有什么功效?他说只从开始撞树,这腰疼就轻了,现在基本好了,每天坚持撞200下,已经坚持几年了。我说,怪不得二叔如今身体还那么硬朗呢!
说起二叔,这是个多才多艺的人。记得小时候,我们小朋友经常在夏夜去生产队场院纳凉听他吹笛子。他吹的歌曲多是些样板戏一类的老歌,笛声婉转,很好听。村里文艺表演时,他还上台吹过呢。他还会做一手好菜,尽管近视眼,他戴副大黑框近视眼镜,做菜肴时,得把眼睛对在菜上看,很滑稽。我三哥结婚的宴席就是他老人家亲自掌厨烹制的。这是个憨厚实在的庄稼汉,标准的十分劳动力,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是儿孙满堂,应该坐享天伦了。可他虽然八十多岁了,却还在劳动,像一头闲不住的老牛。二叔的几个儿子不让他上山,说,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几个兄弟虐待你呢?他说,农忙时节去田里帮个忙没什么,我还行,别人说,我没长个嘴吗?
那天看见二叔赶集,他腰板挺直,声如洪钟,哪像个八十多岁的人呢?
2009年7月
喜欢大哥的文,能感觉出清新的泥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