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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社庙记(散文)


作者:傅菲 秀才,1586.2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77发表时间:2016-03-02 15:21:29

雨水是天空对大地的一种抚摸:细密,匀称,绵柔,滋养。“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立春后,饶北河边的柳树,看起来还是枯涩的,一夜细雨,枝条变得柔软,摇曳生姿,有了茸茸的鹅雏黄。太阳也是鹅雏黄,淡淡的光晕仍然有残雪的料峭。社庙里,挤着乌压压的人,看串堂班唱大戏。看戏的,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孩子,也有年轻的妇女绑着围裙,兜着瓜子,坐在板凳上,抱着小孩,边嗑瓜子边流泪。台上演的是《玉堂春》,苏三弹着琵琶,唱:“正午我跟着太阳走,夜晚我行路踏月光,饥了我肯块干树皮,渴了我爬到泉水旁。”也有年轻男女看戏,却没心思看台上,隔着人群,眉来眼去,看了不到半折,挨在一起,戏还没结束,人不见了,跑到社庙后山芭茅地去了。我也去看,在社庙里穿来穿去。我也不看戏,看人。门口是炸油条下清汤的,有卖气球塑料手枪的,有刨甘蔗的,有称麻骨糖的。小孩穿得红红绿绿,舍不得走,围着摊子,把裤兜里的几块压岁钱拿出来,买哨子买塑料挖掘机买陀螺,红通通的手抱着,流着鼻涕糊,喜乐乐。
   社庙在村东北的一片树林坳里,一条蚯蚓一样弯弯扭扭的水泥路拐过几块蔬菜地,便到了。庙前是一块开阔的晒场,后边是橘子林和板栗林,再后一些是芭茅黄黄的油茶山,山尖呈畚斗形,叫金畚斗。山尖下有石崖,太阳直射下来,有光瀑,村里人不明光瀑原理,说是山崖到了中午,有黄金曝晒,便有人扛锄头上山崖挖金子,成为几代人笑话。社庙是新修的,白墙黑瓦,清明时期的老样式,仿照四合院布局,外修围墙,墙下种了樟树,柚树,木樨。这里是我,以及孩童的乐园。打陀螺,捉迷藏,推铁箍,都在这里。放了学,和几个一般大的孩子,从家里厢房的门旮旯,找出铁箍,在社庙的空地里,不知疲倦地推,一圈圈地跑,裤衩全湿,头发毛滴水,才回家。我见过原先的社庙,其实是一个颓败的废墟。围墙几乎倒塌了,墙下长满荒草,瓦砾散落在戏台上,梁上的木雕被刀铲了头部,藻井也不知道被谁偷了,落下一个空空的房顶洞,雨水哗哗哗从洞口冲刷下来,粗大的木柱子发黑。
   从哪一年变为废墟,我不知道。我没问过村里人,也没问过父母。父母常告诫我,别去社庙玩,社庙阴邪,还有人见过鬼呢。说见过鬼的人是老七,晚上,借着月光,他去橘子林偷橘子吃,路过社庙,看见一个穿黑大褂的人,个子矮矮瘦瘦,脸腊肠一样,站在戏台上,舌苔伸得狗一样长,满脸鲜血,眼睛暴凸,核桃一样。他吓得魂飞魄散。老七那时还是十几岁,整天饿得像条狼狗,四处找吃。村里人说,那个鬼不是别人,是世仁。世仁是挨批斗上吊而死的。他是村里的识字先生,在学校教书。他会说谁也听不懂的俄语。也能写一手好看的毛笔字,过年了、结婚了、进新房了、写对联、村里人都找他。我看过批斗他的场景。在戏台上,他跪着,低着头,头上戴着高帽。红卫兵把他的手反剪在后背,用麻绳绑着。红卫兵在台上高呼口号,台下的人也高呼口号。口号喊完了,大家开始向世仁扔石块,扔了石块,红卫兵把他栓在柱子上,去田里劳动了。世仁那时差不多有四十来岁了,批斗中,断了一只胳膊。他佝偻着走路,也不和人说话,有时很长时间也看不到他。有一次,我看到他带着十几岁的小儿子酸菜,扛一副木楼梯,到山上割棕树的花籽。我问酸菜,割花籽干嘛呢。酸菜说,花籽熬粥,家里好几天都吃这个。过了几天,有人看见社庙里,吊死了一个人。死者是世仁。世仁家里连棺材也没有,用一张草席把他卷起来,用两根扁担架起来,抬到后山的油茶树下埋了,堆了一个坟头。
   还有一个人死在社庙。是一个老地下党。文革开始,他从一家文化单位遣散回家,和老母亲住在一起。他因一个哥哥在台湾,被揪出来,说他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假投降,三天两天在社庙挨斗。他跪在戏台上,脖子挂着石头,批斗了半年多,他老母亲死了,他也在社庙的木梁上,用绑裤腰的布带子,悬梁自尽。十二年后,他被平反,被认定为是忠贞的共产党员,还开了追悼会。
   社庙至于是哪一年修建的,也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在“余氏宗谱”里,有些微的蛛丝马迹:永乐十三年,余氏宗族捐资白银三百两,建社庙。捐资建社庙时,郑和正在去西洋的路上,带着丝绸、瓷器、种子;谢晋和姚广孝在紫禁城,编修《永乐大典》。民国时期,方志敏在赣东北葛源建立闽浙皖赣苏维埃政府,他领导的部队控制了灵山山脉的山区,与国民党部队对峙。饶北河上游属于灵山北部,社庙里,也驻扎了方志敏部队,在金畚斗挖战壕,筑石碉堡,建岗哨。村里周瑞星,小名瘌痢,是唯一参加过与国民党部队战斗的人,那时还是十几岁的人,后来参加过抗美援朝,没有负过伤,只是耳朵很背。他还健在,一年四季抱一个火熜,一个月有一千多补助金。他辈分高,又年长,谁见他,都叫他公。公就是爷。村里人对村干部有意见,给他反映,他笃笃笃,拄拐杖到村委会,从棉袄里掏一根烟,戳着火熜的炭火上,点起来,慢慢吸。我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岁了。他喜欢压六合彩,坐在杂货店的屋檐下,看六合彩马报。他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脸有一层皲裂堆叠的红斑。“瘌痢公,晚上出什么,有什么特肖要告诉大家呢,不能藏着。”杂货店老板娘有些斜眼,嘴巴瘪得厉害,喜欢说笑,问老人。老人看看她,又看看马报,说,晚上出有角的动物。瘌痢公小时候家贫,没饭吃,见部队来了,去部队做伙夫,负责砍柴烧锅,挑担送饭。瘌痢公这样参了军。瘌痢公还记得当年在社庙驻扎的情景。瘌痢公说,社庙的地上,铺满了稻草,睡了几十号人,有的人,睡睡,就没有醒了,部队走的时候,只有三个人。
   在我祖父遗留下来的一只笸箩里,我翻出过一张照片。我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张照片。在七十岁之前,祖父没有照过相片。照片是发黄的黑白照,照片的边框纸完全磨损了,相面也有破损,但相面清晰:一栋老式里外结构的四合院,中间是大天井,院房外是一个大院子,院门里,是一棵高大的杏树。院门外,是一个有假山的草地,草地上站了四个人。四个人中没有我祖父。我曾找很多人辨识,这四个人是谁,谁也辨让不出来。这四个人都戴着小圆帽,穿长长的白袍,上身外套一件马夹,二十出头,其中一个人戴着眼镜,个个样子俊美,像个民国初年的君子。照片中的背景,就是社庙。在很多年后,我在市里的一本文史资料书上,我再次看到了这张照片,是饶北河徐氏、姜氏、周氏、张氏四大旺族的四公子,四大公子有的已漂洋过海,不知音讯,有的死于抗日革命,有的死于三查时期,有的去了台湾。他们的后人,我大多无从知晓。我只知道徐氏后人,在美国。我见过照片中徐公子的儿子,在一九九三年秋天,我在县宣传部上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银发斑斑,戴一副黑框眼镜。他是来档案馆和县志办查资料,他要查他父亲留存的诗稿,编一本他父亲的诗集。我陪同他的过程中,我才知道,他的父亲是郑坊的徐公子。我十分惊讶。我把他和印象中照片依稀的人,重叠交错地辨认。他还能说地地道道的郑坊话,他旅居美国多年,乡音未改。他说他的两个儿子,连汉语都说得结结巴巴。
   时间淹没的,不止是社庙,更多的是人。我们所看不见的烟尘,扑撒满面。社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作为郑坊人民公社枫林大队食堂存在的。当然我并没见过大队食堂。食堂解散后,社庙是大队队部,院门外的假山花园平整出一片晒场,房子成了谷仓。在五一劳动节、国庆节等重要节日,生产队便借用大队队部,作临时食堂,给生产队员加餐。院里院外摆满了八仙桌,长条凳,妇女抽调去烧饭。加餐,只能是大人上桌,桌角便站满了小孩,大人吃一口,用筷子夹一口菜给小孩吃。菜是萝卜、白菜、粉丝、芋头、花菜、肉皮、香菇蒂、白木耳、荸荠、藕。荤菜是牛肉、牛杂,以及猪肉。菜用钵头盛,满满的一钵头端上,漂着零星的油花,浮出一层辣椒粉。喝的酒是红薯酿的,有绵长的苦味。牛是生产队的老牛,拴在树下,黑布蒙脸,用斧头劈死。牛头和牛杂,在头一天夜里开始煮,轮流值班。煮的时候,放很多萝卜,值班的人,只能喝汤吃萝卜,肉是要上桌的。汤喝完了,加水再煮。萝卜吃完了,又倒一竹萁下去。加餐前,我们小孩躲在笸箩下,趁大人不在,用手抓笸箩里的饭麸吃。每次加餐,都会有很多笑话,有比赛吃饭的,有比赛喝酒的,有比赛吃肉的。最高记录是,吃饭是吃四十八蓝边碗,吃肉是二十七斤炆肉,这是至今无人打破的。当然,吃得再多都是无人取笑的。加餐那天,全生产队的狗,也来了,在桌下争骨头吃,汪汪汪,相互撕咬。
   生产队解散之前,每年的秋季,稻谷收割结束,社庙会上演一次社戏。社戏是村民自己组织的。在戏台上,摆上鱼、肉、酒、水果、麻子粿,祭拜土地神。祭拜完了,由生产队长带一支花灯,在院子里狂舞。花灯是鲤鱼头形状的龙头,五节板桥灯,灯是荷花灯,花灯灯尾是鲤鱼尾巴形状的龙尾。花灯在生产队的里弄小巷走一圈,绕社庙内围墙走九圈。舞了花灯,生产队长要讲长长的祝词,讲革命形势,讲抓革命促生产,讲风调雨顺。他讲几句,讲不下去了,下面的人哄笑一阵子。他的话讲完了,大家便坐在八仙桌上嗑瓜子,吃麻子粿。吃麻子粿,便是吃晚餐,没有菜没有饭,也没有酒,开水和麻子粿是管吃管饱的。戏台上,社员组织的串堂班,拉二胡、敲锣鼓,弹弦琴,粉墨登场,好不热闹。社戏散了,按劳力多少,分几盘麻子粿回家,算是犒劳。
   生产队解散后,社庙归村部集体。那年,我十三岁。社庙再也无人管理,成了堆柴火、砂石的地方。也成了村里某些人偷情的地方。村里有一个叫老鸦的人,五十多岁,特别会偷情,穿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是远远近近的风水师。他端一个罗盘,整天在村里晃来晃去,也去后山河滩,走走看看,摆摆罗盘。他肩上挂一个黄色的褡裢,里面放着烟管、烟丝、火石,和几块零钞,一年四季穿大头的牛皮鞋,外八字脚看起来像一架推土机。他的儿子叫镰刀,一次去社庙抱柴火,无意推开房间门,看见一男一女在稻草堆里苟且,他跑出社庙,一路叫“天呀,天呀,天要休呀。”从此发疯。原来偷情的人是他父亲和自己的媳妇。
   在民国时期,社庙是国立枫林小学。这是我祖父讲的,社庙里还竖着孔夫子的木雕像。从这个小学里,走出过好几个人物,有的去了上海滩,有的去了南昌,有的去了革命部队。出去了的人,只是再也没有回来。建国后,小学搬迁至全氏祠堂,我便在那儿上完小学。无人管理的社庙,日渐成了废墟。围墙开始倒塌,荒草日盛,杏树也不知被谁砍了。门楼上有一块青石雕,是传说中乾隆下江南盛景的群雕,在文革时期,被石匠卸下来,藏在一户杨姓人家,被保护起来,躲过一劫。房子里的木雕,被铲去了脸部,残缺不全,藻井也被人偷盗而去。孔夫子的木雕像,当场劈开,作了大队食堂柴火。到了九十年代末期,杨姓人家到派出所报案,说,藏在猪圈里的石雕被人偷了。派出所派人查了几天,没有着落,不了了之。隔了十几年,杨姓人家在南昌买了三套房子,在村里摆了三十几桌酒席,烟是中华,酒是四特。村里人有人说,杨家靠打工能在南昌买房子?肯定是把石雕卖了,当年报了假案。
   最后一次,见老社庙,是一九九六年。我外出读书。我在社庙坐了一个中午。围墙上依稀还有“以阶级斗争为纲”“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红漆标语。戏台上,放着十几架打谷机,墙上斜靠着晒席,院子里有了矮小的灌木。裸露的围墙完全剥落了石灰,有的地方倒塌下来,成了门洞。我记得,破旧的社庙里,曾经住过一个流浪汉。流浪汉是个安徽凤阳人,五十多岁,说话有浓重的鼻音,山洪一样。他没有锅灶脸盆,只有一张床。门板搁在两个马扎上,铺了一层稻草,稻草上盖了一张破旧的草席,一条被子的被套补满了各色的补丁。他会看儿科,郁积,黄疸,肺炎,药到病除。他穿一件油蜡蜡的灰黑色中山装,夏天也拖一双低筒雨靴,两个黑黑的脚丫露出来。他看儿科不要钱。那时我大概刚刚入初中,谷雨之后,是漫长的春荒。白鹭在田间啄食螺蛳鱼虾,田埂上的紫玉英慢慢结籽,黑黑的一束,碎叶莲浮在水坑里,漫漫散散,圆碧的叶子上,卷出一支黄花。短粮会一直持续到八月初。有一天,村里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对夫妻,是一对游医夫妻,女的看妇科,男的看儿科,在村里借住了好几个月。后来,不知怎么的,女的生病死了。村里置办了棺材,安葬了。男的再也不走了,住在社庙里。我还记得,那个女的,脸圆圆的,黄南瓜一样的脸色,左脚有些瘸,踮起脚尖走路,以至于每走一步,整个身子抖动一下。不走的男人说,这个村里的人好,善,自己也无后,哪儿落身都是一样的。村里人叫他烂冬瓜。他自己也叫自己烂冬瓜。住了半年,村里的周春花托人做媒,想烂冬瓜上门,做插门女婿。烂冬瓜没同意,说守妻三年再说。周春花四十来岁,老公挑柴火,死在路上,也寡居好几年了。周春花在村里,名声不怎么好,和好几个男人有过说不明的关系。有一次在河埠头中午洗菜,和杀猪的矮七,在石埠的麻条石上,胡乱起来,被放鸭的冬青看见。冬青也没声张,晚上,提了一只鸭子去周春花家,说,看见你屁股上巴掌大的红斑胎记。周春花收下鸭子,拉着冬青到柴房里,噼噼噗噗,直至精疲力尽,酣畅淋漓。烂冬瓜不同意再婚,倒不是周春花名声不好,而是他看见周春花三儿两女怕了,嗷嗷待哺,是个无底洞,再多的粮食都是塞不满的。村里有人做喜事,会请烂冬瓜去吃一餐,给个几块钱。过节了,也会请他去,吃一餐,吃吃清明粿、粽子或月饼。住了一年多,说去安徽老家看看,却再也没回来。他的被褥一直放在社庙里,成了老鼠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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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坐落在村东头树林里的社庙,是村里人开会,聚会,选举,看电影,看戏,演戏的地方。它修建于永乐十三年,是余氏宗族捐资白银三百两建得的。民国时期,社庙是个国立小学,它培养过有志之士。社庙里竖着孔子的木雕像和一些木刻。解放后,小学校搬走,无人看管的社庙就变得破烂不堪了。随后,农业合作社时期,社庙里是公社的食堂,是村民们吃饭,聚会的地方。文革中,破烂的社庙也未能幸免,庙里的木刻、牌匾都被破坏,孔子的木雕像也被劈开,墙皮脱落,围墙塌陷,一片衰败的惨景,社庙变成了一堆废墟。也成了流浪汉的住处,自杀者的场所。十五六年前,社庙被村里人集资修缮一新。从此,社庙就成了村里的公共场所。社庙从古到今,几经风雨,几经变迁,历经磨难,社庙的兴衰始末,就是枫林村的兴衰始末,也是中国农村的变迁史。此篇散文,文风朴实,厚重,描写细腻。通过对村里社庙的描写,也表现出了民国时期,农业合作社时期,文革时期,改革开放时期对中国农村的巨大影响。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感谢赐稿流年!【编辑:五十玫瑰】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303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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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6-03-02 15:22:12
  感谢老师的分享,祝写作愉快!
五十玫瑰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6-03-03 10:30:5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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