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母亲的锅灶(散文·温暖征文)
有个谜语,问家中最冷和最热的地方分别是哪里,答案是锅灶前和卫生间,因为人到锅灶前就要点火,到卫生间就要退衣。但对于我这个幼时经历过贫困的人来说,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恰恰便是家里的三尺灶台前。这不仅因为饥饿的人最在意吃,更因为灶台前封存着我年少时的酸甜苦辣,珍藏着母亲那伟大无私的爱。
老家的锅灶用土墼垒成,上架一口大锅,锅周围是锅台,可以放一圈饭碗。因为烧柴禾,灶膛垒得特别大,中间方便燃烧,两边可以积存草木灰,酷似一座小炉窑。每天早中晚三时,伴随着屋檐下徐徐升起的炊烟,灶膛间便红光闪耀,映照着母亲那布满沧桑的面孔,温暖着全家。烧火做饭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记得我刚开始帮母亲烧火时,总是不得要领,往灶里填很多柴禾,火却不旺,有时还会熄灭,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眼泪直流。母亲告诉我,人要实,火要虚,火的中间要少放柴禾,因为放的越多,越容易把火压住,反而不旺。母亲还告诉我,火怕勤人,不能老用火铲去拨弄火,否则容易把火拨弄散了,火焰无法聚集在一起。在母亲手把手的教授下,我慢慢学会了帮助母亲烧火,让母亲腾出手来忙锅里的活。但在我的记忆中,除非自己忙不过来,母亲都不会让我帮助烧火,喜欢独自在灶台前忙活。
母亲的锅灶留给我的温暖记忆,主要还不是锅里的饭菜。因为在那时,每天锅里的粥、饭基本上不用猜也知道吃啥,不逢过年过节或家里来客,不会有多少变化。倒是在锅底下灶膛中,母亲时常会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些我喜欢的小吃食来,给我意外惊喜。
春天是青黄不接的季节,锅底下与锅中一样,是最平淡无奇的时候。但即便是此时,母亲也不会让我长久寂寞。有时放学后,母亲会塞给我几颗未完全炸开的爆米花或熟黄豆,我知道那是母亲在用玉米秸、豆秸烧饭时,用意外发现的小玉米粒或黄豆荚帮我细心爆烤的。碰到家里用粉皮或粉丝做菜时,母亲也会有意留下一小片粉皮或几小段粉丝,放到灶膛中的火上烤一下,膨胀得又大又脆,类似今天的雪片,让我过一下馋瘾。
夏天一到,灶膛中的东西就多了,如蝉龟(知了的幼虫)、蚂蚱之类便是灶膛中的常客。这些昆虫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味道其实很香。当时的人们都喜欢以此为食,只是好吃能吃的部位需要耐心、精心择取,不要整个吃下。麦子快成熟的时候,母亲会从田里带回几个麦穗,烧火时放在火苗上燎几下,然后一边用手搓一边用口吹,把麦糠吹掉,把麦粒搓干净,全部拿给我吃。本来烧烤后的新鲜麦粒就特别香,是其它粮食所无法比拟的,何况当时还处在饥肠辘辘的年代,让我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我吃时只恨数量太少,并没留意母亲一料未尝,更不知道母亲为了那几个生产队的麦穗,负罪之心要多久才能平息!夏天的雨后,菜园中有时会长出一些白蘑菇,母亲便将它们采来放在一片向日葵叶子上,再撒上几粒盐花,然后将它们包起来,煮饭的时候,放在灶下一起烧烤。不一会儿,便满屋都是清香味。那蘑菇吃起来真是鲜美无比,让人终生难忘。我觉得,现在任何一种蘑菇菜品都远远比不上它们。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灶膛中也自然更加丰富,如烤红薯、烤玉米、烤青豆等。红薯和玉米个大难熟,不宜放在明火上烤,要放在灰烬中慢慢煨熟。母亲把红薯或玉米埋入刚熄灭的灰烬中后,会准确地掌握煨的时间,取出时总是恰如其分,不生不糊。对那时的农家来说,烤红薯是家中可以经常吃的,烤玉米、烤青豆却每年只有一、两次,因为此种吃法浪费粮食,只能吃个新鲜,用以解解馋,吃多了家里受不了。母亲曾经给我算过一笔账:一个玉米棒子如果磨粉做成窝窝头,一个大人一顿饭足够了,熬成粥则一天也吃不完;但如果烤鲜玉米,吃几个都不在话下!当然秋天最能解馋的,还是烧烤田鼠。那时的田鼠个大肉肥,味道极香,每吃一次都能过一把吃肉的瘾。由于田鼠也属于老鼠,自己长大后一直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吃过田鼠,直到后来参军到福建后才知道,闽西著名的特产“八大干”中就有“老鼠干”,田鼠肉也是可以堂而皇之地登上餐桌的。
冬天与春天一样,家里的锅底下也相对比较沉寂,但有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一次母亲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秘方,说吃桑螵蛸(螳螂的卵)可以防治尿床,便要做给我吃,尽管我早已过了尿床的年龄。母亲对防止尿床的重视自有道理,因为那时被褥少,大人小孩合盖,冬天夜又漫长,尿床是很麻烦的事。母亲从树上把螳螂的卵铲下取回后,找两把铲子放在锅底下烧烫,然后把螳螂的卵夹在中间,持续用力夹,就把螳螂卵夹成一个类似煎鸡蛋的小饼,颜色焦黄,香味扑鼻,味道也有点像煎鸡蛋。我吃了一次后欲罢不能,没事就跑到树林中寻找桑螵蛸。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锅灶带给我的温暖并不只是吃。记得一个冬天的晚上,我跟几个大人去邻村看戏。戏刚开演,便下起了雨夹雪。等我回到本村时,棉袄棉裤已全部被冰雪裹了起来,硬梆梆地,如同穿了一件盔甲。在大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母亲先不让我进屋,在院子里把身上的冰雪拍落,防止进屋后冰雪融化进一步弄湿衣服。母亲没有说一句责怪我的话,待我脱掉湿衣钻进被窝后,便在灶前点火为我烘烤衣服,一直烘了一个多钟头,才把棉袄棉裤棉鞋棉帽全部烘好。在为我烘烤衣服的过程中,其实母亲身上的棉衣也是半湿的,帮我烘好后她才开始烘自己的。那时我和母亲一样,冬天只有一件棉袄过冬。过年要做新棉袄时,都要先跟邻居家借一件棉袄穿一天,把自己的旧棉袄拆掉,把外表的布用作新棉袄的里子,然后在旧棉花上加一层新棉花,棉袄才能做成。
其实,烘棉袄还不是母亲最辛苦的一次。有一年大年二十九,母亲刚把我过年要穿的新布鞋做好,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了出去,只顾与同伴玩耍不知道珍惜,结果鞋被化掉的雪水湿透了。母亲只好把鞋子放进灶膛,想利用灰烬的余热来烘干。但过了不久,便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赶紧拿出来一看,由于鞋子离灰太近布被点燃,一大半已被烧掉。那天夜里,母亲一宿没有睡觉,在昏暗的煤油灯前,纳鞋底,铰鞋面,通宵帮我重新做新鞋。如今母亲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但她做鞋时那苍老的剪影,已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每当想起就隐隐作痛。
谢谢云水采用此稿。
因为是军人,所以才欠了母亲更多!
祝老师创作愉快,吉祥如意!
祝周末快乐!
周末快乐,吉祥如意!
祝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