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山药到底下的什么蛋(散文)
山药属于内秀型植物,一根筋,朝向大地的纵深开掘。我想,这大略像一个用功写作的人,掌灯时分,伏在书案上,以现实为依据,以想象为翅膀,以人性为准绳,向着文学的圣殿掘进。(我没有那么高的水准,也缺悟性,顶多像一株山药的地上部分,开白白的小花,结黑丑的山药蛋,看似藤萝缠绕,实则思想贫乏。)
山药的生长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春天开垦土壤,打深深的垄沟,夏天生纤细的藤蔓,缠缠绕绕,盘亘在预设的竹枝上,像青青的篱笆,又像瘦瘦的竹枝。我在秋天的某个清晨醒来,(昨晚灌溉干旱的玉米田,睡在星光笼罩的夜里。)晨雾弥漫,旁边有片山药地,烟白的雾色下竟如连绵不尽的山林,蟋蟀在叶间低鸣,黄雀站在竹枝上扑扇翅膀,就差艾莉丝了,来了说不定也能喜欢上这片微观的梦中仙境。
这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一如我本人的写作,习惯上将平普的事物升华为美好。这多少比某些高大上的抒情要好,起码,在缺乏美感的现实生活中能呼吸到人间草木纯真的气息。我表哥则不同,讲究实用主义原则,由于他们的到来,我们村的土地价值陡然升高了许多,多得让人产生诧异——种植山药到底能赚多少钱?
我们村地处黄河故道,上游冲刷而来的泥沙形成了深厚的黄壤土质,恰好,山药需要这样的温床,长长的根系在深入泥土时不至于形成阻碍。坊间传说,我表哥所在的村庄,近几年租种山药地发了横财,有人盖了小洋楼,有人买了好车,有人钱多得没地方放也学城里人包了个二奶啥的。和我表哥一起来我们村承包土地的黑五就是,个儿矬,人黑,走起来像一个刚出土的东北土豆,就这,在县城给一个外地女子买了新房,且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是黑五媳妇说的,从青绿的山药垄沟里直起身,捶捶生疼的腰部。说完,将薅下来的野草抛撒一地,仿佛她薅的不是草,抛撒的是某个仇人的头颅。
药补不如食补,山药作为保健食品,已经有2000多年历史,东汉《神农本草经》就将山药列为上品。不过当时的山药都是野生的,尚未发展到人工栽培。到了唐朝,《四时要纂》引用王道士的《山居要术》,才对山药栽培做了详细的记载。我表哥种植山药是花了大力气的,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致富神话。土地承包金、鸡粪、猪粪、化肥、人工,钱从腰里逃出来一点也不心疼。
(时下的电视栏目几乎天天能看见某位甚至多位大师活跃的身影,打着健康的幌子说着不找边际的话。有一年说松针泡水能治高血压,于是路旁的松树几天变成裸体;有一年说绿豆能治高血脂,一夜间卖杂粮的小店被疯抢;有一年说大蒜能预防癌症,“蒜你狠”的大蒜身价陡增;有一年啊又说山药补中益气,久服耳聪目明,于是乎山药就成了抢手货。)
我表哥他们村就是赶上补中益气这拨儿的,买车的买车、买房的买房、包二奶的包二奶。在我说,这有必要上升到国人素质问题,所谓的强身健体,往往不是一时兴起,东说东倒西说西歪,别人说狗屎也能包治百病就天天跟在狗屁股身后转——这取决于狗对于屎一贯的嗅觉问题。
山药是好物件,一点错没有。健脾益胃,滋肾益精,益肺止咳,益志安神,在很多文献中都能查到,就不劳大师们衣着光鲜站着说话不腰疼来一一介绍了。存世仅二十余首的宋朝诗人卓田有诗可证:“阳公得种自蓝田,种在深山不计年。雅爱茯神为伴侣,更邀枸杞作比联。俗名谩自呼山羊,佳口由来号玉延。啜尽羊羹殊可厌,藉渠风味涤腥膻——《送山药与友人》。”是说山药原本来自秦岭北麓,种植在深山里已不知多少年,一边与茯神为伴,一边又邀请枸杞来做芳邻。俗名山羊,佳号玉延,可除腥膻之气。
玉延索饼,出自林洪的《山家清供》,对山药做过一番详解:“山药名薯蓣,秦楚间名玉延。花白细如枣,叶青,锐于牵牛。夏月,溉以黄土壤则蕃。春冬采根,白者为上,以水浸,入矾少许,经宿,净洗去涎,焙干磨筛为面,宜作汤饼用。如作索饼,则熟研,滤为粉,入竹筒,溜于浅酸盆内,出之,于水浸去酸味,如煮汤饼法。如煮食,惟刮去皮,蘸盐、蜜皆可。其味温,无毒,且有补益。”索饼,面条的意思,用山药磨筛而成的面粉,再做成面条,想来口味自是超凡脱俗。陆放翁也在后面跟着佐证了一下“久缘多病疏云液,近为长斋煮玉延。”可见山药芳名久远。
到底到了收获的季节,农贸市场上的山药价格一天比一天低迷,头天两块九,过了一夜成交价八毛。黑五媳妇再也没到山药田来过,听说因黑五和外地女人的事情气得喝了农药,正在县医院抢救,夏天割去的青草,高过山药,一派荼蘼花事了。临了,被我们村闲来无事的人一行行挖去。我表哥还算精明,由于山药的采挖期较长,过完年等价格稍微上浮,不舍得雇人,和我表嫂挖了几乎一整个春天。
山药蛋派,是说50年代至60年代中期,以赵树理为代表的一个当代的文学流派,都是山西农村土生土长的作家,有比较深厚的农村生活基础,以革命的现实主义手法来进行创作。这里的山药蛋指的是土豆,憨厚,质朴,和我想说的山药蛋不是一个流派。我们村管山药植株上结出的指肚大小的颗粒状果实称之为山药蛋,母亲常放入玉米糊中熬煮,甘面,微涩。
山药到底下的什么蛋,关键在于你用何种眼光去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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