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望过儿子，老马率先走出了学校大门，然后就钻进了自家车里。媳妇紧随其后，上车前朝着学校扫了几眼，一副沮丧的神情。
　　 这个家里的户主是老马。但是，真正掌握财政大权的还是他媳妇张曼丽说了算。张曼丽担任一家公司里的会计，她身材苗条，容貌靓丽，气质高雅。
　　 老马与妻子相比，可就天差地别了；他五短身材，又黑又胖，最要命的是他那个将军肚，圆鼓隆冬的就像十月怀胎。有时和妻子一起散步，时而会引起一些鸟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看呐，我敢打赌，这一对绝对不是两口子。”
　　 “是吗？你怎么知道不是两口子？”
　　 “依我之见，可能是情人关系吧？如今哪个美女不喜欢挂老板？你们看，那女的长得那么洋气。再瞧瞧身边那个黑不流秋的男人，他哪点儿配。”
　　 老马既不聋又不瞎。然而，每次均对此现象仿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袒露着一丝丝微笑，仿佛在说：“我老婆就是漂亮，怎么啦？关你屁事！”
　　 有人说：找老婆最好娶个三心牌的，撂在家里放心，看着闹心，想起来伤心。一旦娶个漂亮老婆，假如脾气怪仗，不懂事理，自己肯定要受委屈，指不定还会当绿乌龟！
　　 老马很爱张曼丽，无论何时何地，均对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呵护备至。在某些人眼里，他那副猥琐相就像一条摇尾巴的哈巴狗。有人说，这也算是对待爱情的态度。反过来说，更算是一种懦弱的表现。这种溺爱方式使用久了，最终并不是一件好事。
　　 老马依然我行我素，一如既往地深爱着。妻子千辛万苦为马家生育了一个俊郎的儿子。按照日本话来说，那可是“功劳大大地有！”
　　 张曼丽一钻进驾驶室就黑着脸训斥：“今天怎么啦，你啥意思啊？儿子不好好学习，还谈恋爱，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你这个人啊，平时只会在背后瞎哄哄，当着儿子的面连个屁都不敢放！”媳妇启动了汽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嘿嘿嘿……”老马奉献着廉价的殷勤，“教育儿子嘛，那可是个长久之计，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对待青春期的孩子要采用心理学和诱导战术，要慢慢来，慢慢引导。总之，谁也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吧？”老马抚摸着他那个滚圆的将军肚，袒露出一副稳坐钓鱼船的神态。
　　 媳妇边开车边吼：“慢慢来，慢到什么时候啊？我问问你，你究竟想慢到哪年哪月，难道要慢到考不上大学你才满意是吧？你抓紧点哈，赶快拿出个拯救的方案让我瞧瞧？”
　　 “方案，啥方案？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对不对？我早说过了，教育孩子那可是一门科学，要从长计议的。”老马慢条斯理说着，依旧拖拉着老牛拉破车的腔调。
　　 “从长计议，啥意思？滚，滚下去想好了从长计议的方案再说吧！”媳妇火气冲天，居然放出这般绝情话。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难道忍心把我撂到这戈壁滩上？”老马瞪着迷茫的眼神盯着妻子。他以为妻子说的只是气话。
　　 俗话说：居家过日子总得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再者说，谁让自己当初偏偏迷恋上了这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呢？
　　 但是，老马的面子总得要吧？他顺势吼道：“有本事你就停车！难道不坐你这辆破车，老子还回不了家啦！”老马猜想她肯定不会就此停车的，只是放出这么一句狠话，挽回那么一丁点儿可怜兮兮的面子罢了。
　　 没料到媳妇一脚刹车，果真把车停靠到了路边上。
　　 “你，你想干吗？”老马盯着她。
　　 “滚，滚下去！”媳妇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咆哮着。
　　 “好好，你，你，真有你的哈。”老马嘟囔着用手去慢慢触摸车门。此时，假如媳妇能够稍微有一丁点儿挽留的意思，老马也就此作罢了。事情并不像老马想得那样简单，媳妇继续吼：“还啰嗦什么，磨磨唧唧的，你还是个男人吗？说话不算话，跟放屁一样！”
　　 “我还不信了！”老马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他把车门一打开就溜了出去。媳妇似乎更加气恼，没等车门关上就一脚油门，汽车跟子弹似的射了出去。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吱吱”声，随着一股股青烟，眨眼间，小汽车就毫不留情地消失在广袤的地平线上。
　　 此刻，老马才真正傻了眼。
　　 “呸！死不讲理的臭婆娘，真敢把我撂这儿。”老马朝着地面上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我靠！这辈子咋就这么倒霉，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臭婆娘，真不是东西！”随后，他却若无其事地哼起了小曲，“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
　　 但是，难堪之情却隐瞒不了内心的虚伪，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老马环顾四周，此处是戈壁滩，满目疮痍；除了沙丘就是稀疏的光棍草和骆驼刺。但是，老马却对此不屑一顾，依然挺着将军肚悠闲自得，镇定若闲。不大会儿，从他身边零星驶过了好几辆汽车。懵懂之中，他觉得应该招招手，或者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以示友好。但，他并没有那样做，总觉得自己是公司里的财务总监，就凭自己那高贵的身份与叱咤风云的派头，就不应该低三下四去乞求他人。他暗思忖，看哪个孙子的眼里有水，会自动停下车来把自己捎带走。
　　 但是，过了很久也不见任何车辆有半点儿意思主动停车。
　　 “都这么不识相啊？真他娘的！”老马嘟囔着。最终还是选择放下自己那个廉价的臭架子，伸出右手摇摆着向顺路的车辆求援。可谓是老天爷开眼，一辆拉沙子的卡车在前方停了下来。司机对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老马冷嘲热讽：“嗨嗨！哥们儿，你真行啊，这么荒凉的地儿，你怎么……你要到哪里去呀？”
　　 老马急忙掏出香烟大献殷勤递过去：“我们家住在塔西镇，麻烦师傅能不能把我送过去呀？”
　　 师傅接了香烟惊奇道：“——喔喝！塔西镇，那么远！实在对不起，我很忙，真的去不了。最多只能把你送到前面那个师部。到了师部，老哥你再坐班车或者出租车回家去吧。不过呢，这天色也不早了，估计你今天肯定是走不了喽。”
　　 “好好好，谢谢谢谢，”老马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师傅却冷漠道：“老哥你先别急着上来啊，这排档子还没有敲定呢，你怎么就上来了呢？”
　　 “——喔！还要钱啊？”老马很聪明，立刻想到了钱。
　　 “是啊，你瞧瞧师部离这地儿那么遥远，就算是步行，最起码也得走七八个小时吧？就拿一天班的工资来计算，咋说也得一百多块钱吧？不然，你就自己慢慢溜达吧，就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嘿嘿嘿……”司机坏笑着启动了马达。如此看来，他简直就是一个趁火打劫的无赖之徒。
　　 “好好好，说的也是，请问师傅，你要多少钱？”老马只能选择掏腰包。
　　 司机伸出了一个巴掌：“也不多要你的，五十块钱，怎么样啊老哥，不算多吧？”
　　 “哟哟哟！还不算……行行行，五十就五十。”老马是个红脸汉子，立即从荷包里掏出来了五十块钱递给司机师傅。
　　 “好嘞，走啰。”司机不客气地把钱塞进口袋里，随后便启动了卡车。
　　
　　 二
　　 到达师部时，天色果真暗淡下来。大街上游人稀少，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霓虹灯成行成排，流光溢彩，朦朦胧胧；林荫道两边茵花茂盛，时不时飘来一阵阵诱人的芳香；一座座宏大气派的商场酒店张灯结彩，门口音箱里播放着令人心潮澎湃的乐章：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怎么飞
　　 怎么飞也飞不高
　　 ……
　　 老马没好气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没来由骂道：“飞，飞个川川！还飞不高呢，飞得再高，也不怕摔死你个龟孙！”
　　 经路人指点，老马最终找到了长途汽车站，汽车站的大门紧闭，看来早已下班停运了。门口两侧停靠着多辆的士黑车。几个司机见老马晃来晃去，都急忙围拢过来。一个小伙子近水楼台拦住老马亲切问道：“老板，请问你需要搭车么？你要到哪里去呀？”
　　 老马说：“到塔西镇，大概需要多少钱？”
　　 “——喔喝！那么远啊！”小伙子一时犯了难，接着又说，“去去去，咋能不去呢，只要老板你肯出这个。”小伙子用手指做数钱状，“这价格嘛，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去，老板你就看着给吧。”
　　 老马也不含糊：“不瞒你，我今天真是撞上鬼了，居然稀里糊涂地迷了路。小伙子我实话告诉你，我身上的票子所剩无几了，只能出一百块钱，怎么样，拉不拉？”
　　 小伙子瞪大眼睛吼道：“老板你真逗！一百块钱就想打车啊？喔喝！那么远的路程，看来老板你不是诚心来打车的，是来耍弄人的！一百块钱去打发要饭的吧，恐怕连汽油钱都不够呐。”
　　 “是嘛，那就算了吧。”老马推开了他。
　　 另外一个司机说：“说句实话，一百块钱肯定是不够的。老板你再加二百，我就权当学雷锋做好事把你送过去，怎么样？”
　　 老马手摇得像拨浪鼓：“我看还是算了吧，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嘛，身上满共只剩下一百多块钱，钱早就被咱爷们儿祸害光了，知道不？”
　　 一个老司机见状，就把老马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耳语道：“老弟，塔西镇我以前去过，说实话路途挺远的，三百块钱也挣不到多少利润呢。看样子你也是个实在人，不如这样，假如你信得过老哥，我给你介绍一个小旅舍先住下，明天你再到这里来乘坐大巴车，票价肯定要便宜的多，估计三四十块钱就够了。看来老弟你只能在这里暂住一宿啦。住宿费也不贵，四十块钱。怎么样啊老弟，够便宜的吧？假如老弟你还想放松放松，洗脚店，按摩店多了去。老弟你人生地不熟的，不过请放心，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嘛。”
　　 老马嘿嘿笑道：“洗脚店，洗什么脚，里面可能都是三陪女吧？一般的价格是咋说的？”
　　 “价格嘛，”老师傅故作深沉状，“说白了，那要看老弟荷包里有多少货咯。目前这年头不就是那么回事嘛，干什么不需要钞票先当开路先锋啊。三五十的遍地都是，高级一点的百八十元也有，再高档点的恐怕就要二三百块钱喽。怎么样老弟？你不妨去骚情一下，权当活动活动身体，尝尝鲜？”老师傅一脸的坏笑。
　　 他相貌憨厚，平易近人，花花肠子却挺多。
　　 老马笑道：“算了算了，俺钱包里面确实没有多少闲钱了，瘪的就跟他奶奶的X一样。实话实说，假如有钱，哪个龟孙子不敢去。再说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睡就睡了呗。只是那滋味从未品尝过，估计挺舒服的是吧？嘿嘿嘿……要不然歌词里都在唱，家花没有野花香嘛，哈哈哈……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明天回家的盘缠咋整啊，是不是啊老哥？”
　　 老司机看他一脸的真诚，就推了老马一把嘻哈道：“实在人，确实是那个理。俺最清楚，那些个臭马桶最好少去黏糊，说到底没有多大糗意思。”
　　 “是啊是啊，再说一旦做了那种缺德事，伤风败俗不说，万一得了艾滋病可咋办啊？不能狐狸麻糖，绝对不能。即伤害了老婆，又对不起良心。”老马仿佛深有感触。
　　 旁边一个小伙子走过来凑热闹，吼道：“马桶，谁说是马桶？老张，你年龄大了就屁悄悄一边呆着去。就凭你那把年纪，武器不行了就承认得了呗，干嘛还要还强词夺理。就凭老汉你，说破了大天就是让你爬上去，老牛吃嫩草，恐怕你那副老牙口也不中用了吧？哈哈哈……”
　　 “去去去！少拿那些屁话糟践你叔。谁不知道在咱们这一帮子司机里面，属你小子最骚情，整天惦记着这个大奶子，那个大屁股。请问你小子，你挣得钱呢？你不说难道大伙不知道吗，差不多都扔进那些臭马桶里面去了吧，哈哈哈……”
　　 “你，你这个老家伙，武器不秋行了，还，还攻击俺，揭俺的短。去去去，懒得和你瞎扯淡！”小伙子无聊地走开了。
　　 老马问：“老哥，请问一下，这里除了小旅社之外，难道就没有一个价格合理，服务态度和环境条件正规的旅社吗？”
　　 “有啊，谁说没有。来来来，我指给你看。”老师傅手指着西边说，“喏，远处那个高楼大厦你瞅见了没有，旁边那座黄色大楼就是洗浴中心，叫什么来着，”老师傅拍了拍脑门，“好像叫，叫——边城洗浴中心，对对对，就是这个名。每个人二十四小时之内最低消费只需要四十九块钱，包住包玩，还包括自助餐，洗桑拿和观看节目演出等等。怎么样？那可是一条龙服务，绝对正规，划算吧？”
　　 “喔——，好啊好啊，这么便宜！太好了，多谢老哥哥，谢谢谢谢。”老马谢过了他，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老马漫不经心在那条灯火阑珊的街道上游荡着，一座座宏伟气派的大酒楼，大型超市，还有一间间夜总会，洗浴城……无论如何，这些光怪陆离的夜景与夜生活对于老马来说，却是首次光顾的。想必此处毕竟是西北边陲的大城市，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塔西镇却是天壤之别，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
　　 当路遇一间闪烁着霓虹灯的店面时，老马只是不经意往里面瞅了几眼，随之就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容貌靓丽的妙龄女郎。那女子长得即漂亮又性感，穿着一件暴露的黑色网状短褂褂，显得很时髦很拉风。她直奔老马而来，好像和老马久别重逢似的，笑眯眯道：“哥哥，站在那里干嘛呢？何不进来玩玩，我们店里最正规了，服务水平绝对一流。”
　　 老马顿时犯了迷糊，嘴巴却不由自主犯了贱：“是嘛丫头，怎么收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