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清明，就有了祭奠。祭奠是在老家的坟头上，在坟前纸灰中那袅袅的青烟里。
　　 是一片老坟地，守在村西的原畔上，坐东向西，西边就凹下一条壕沟。沟挺深，落差四五米，落下的又是一片平川，伸出去四五里路。站在坟地上往西瞧，一览无遗，风景尽收眼底。有公路，也有村庄，有田地，也有果林，绿绿丛丛的一片。再远了，就有一座山丘，叫它卧虎山。
　　 这山不高，如似丘陵，却很有形象。由东往西漫坡上去，西面就有陡峭的山石，石色泛着红光，很少有绿植，秃秃的一座石头山峰。石有楞角，形似虎头，远远望去，虎头是朝西卧着，有一股威武和雄壮的气势，更有一种野性的况味，叫它卧虎山，名副其实。
　　 近些年来，有人在山中开采矿石，制作水泥，到处挖得坑坑洼洼，石粉满天飞，连山前的国道都变得低洼不平，行车不畅。一个很有味道的卧虎山就满目疮痍，不再是卧虎的样子了。
　　 依是立在村西的坟地里，远远望着那原本栩栩如生的卧虎日渐残缺，心想再过几年，这卧虎就要彻底地睡去了。再也卧不起来，再也不能给周边带来好的风水。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烈日炎炎，晒的人要躲在老柏树下。脚下满是荊草，带刺的酸枣。阳光如此强烈，而酸枣的叶子却绿油油地发着光亮，显出十分的精神，也为这片坟地带来了不少的生机，似乎酸枣正是为这阳光而生的。
　　 墓碑的前面，是放了水果、点心和老人在世时喜欢吃的食物，又倒上杯酒，点上香烟，燃了烧纸、蜡烛和那青烟袅袅的紫香。人便立在那里思念起亲人，想着他们在世时的样子，眼睛便有些潮润。老人一生无愧于儿女，可儿女们的心却不全在老人身上，总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感到愧疚，内心才涌起热泪。
　　 青烟由纸灰的余烬里飘逸出来，慢慢地往空中散去，一缕又一缕青色的烟线儿随风在动，在阳光里飘散。那青烟的细丝就像人的思绪，在慢慢地寻找着逝者的游思，就在这块土地上相遇，融合与交流着。有点凄楚，但也有些思索。
　　 思索在说：活着的人是以此寄托对逝者的哀思，对亲人的想念，可逝者又能知道多少呢！尽管科学家们在研究三维、四维、乃至五维空间的问题，活着的人也只能见到三维空间啊。人死了会去哪里？是极乐世界！还是天上人间！他们又是怎么生活的呢！会像圣经和佛经中讲到的那样吗？他们又是如何与活着的人进行着沟通呢！难道就是这青烟的缠绕么！
　　 这玄而又玄的疑问，终不得其解。如果说人死如灯灭，那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思维、精神和灵魂，没有了吃和穿，没有了酒喝和烟抽，没有了棋牌可玩。那么人们烧纸衣、纸鞋、纸袜、纸钱，甚至纸房、冰箱、电视又有什么作用呢！这种传统的祭祀方式真能表达活人的哀思么思索又说：活人的哀思，只能是一厢情愿，寄托一下对故人的思念罢了，那是让活着的外人去看的。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知不道的。所以当人活着的时候，就要善待她，爱护她，关心她，让她活的幸福、愉快，活在你的心里，这才是最好的思念。不要等她去了，你才想到这一切。
　　 思索在阴阳两界，青烟袅袅，思绪缭绕。站着的是活人，睡着的是逝者，活人在哀思，而逝者又在想什么？是临终时的病痛，是放心不下的世事，是对儿女们的牵挂，还是对他人的悔过，对往事的怀想和对美好生活的追忆，或是怀着冤情，含着悲愤而去，或是抱着遗憾和悔恨而终，等等，等等……
　　 人的大脑有多复杂，人生就会多么复杂，这人的临终思绪便会有多复杂。人类是如此的聪明，可对于人的临终思维总是弄不清楚，这又能怨谁呢！人生是个迷，死也是个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去。
　　 人死了，一切将化为乌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了生命，也就没了痛苦，人生的苦难随之而消失。不知道黑暗，不知道光明，就在微生物的世界里，为另一种生命活动提供养分。地球上的生命，没有一个能摆脱这种生命的逻辑。只有人类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采用了水葬、土葬、火葬以至于天葬的形式。因为人类的智慧总是向往生死是有轮回的，死的形式是与轮回有着紧密的关联。
　　 青烟在阴阳两界间袅袅，怀念逝者其实更应该想到活着的自己，该怎么活的好，活的幸福，活的快活，活的有用，能到临终时不痛、不悔、不悲、不怨、不憾、不惑，那才叫活的好，活的有品质，有着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也要想到有意义的死去，或入江河，或撒山川，入花前树下，化做肥土，自然而为。
　　 人，往往送走了逝者，才看开了人生，想起净化自己的灵魂。这是人生的一个课堂，从生看到了死，才悟出活着的哲学。但愿这一课，不要总是在两界之间才去思考，而是要在活的得意和轻浮的时候，静心自省才好。
　　 灰烬里依然青烟袅袅，思绪依旧在空中轻轻地飘散，散去了人的思念，却产生了生与死的思索，心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