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锦还乡，不忘去看望启蒙老师。老师是乡间最有文化的人，上学时就对他颇为看重，说他将来一定有出息。见到老师，他一步跨过去，抓住老师的手，嘘寒问暖。老师也很激动：“好！好！好好干，要当个好官、清官！”他不停地点头。临走，老师送给他一本亲手抄的《列子.汤问》。老师说：“你小时候最爱读它，里边有一篇文章你还能倒背如流呢！这书给你，时常看看，有好处。”
　　 老师的小楷隽秀有力，他翻了一页，把书交给老婆：“给我保管好喽！老师说我看它有好处。老师是金口，当年只有他说我有出息……”老婆嗤笑道：“一本破书有啥看头？现在都用苹果看电子书了，谁还看这个？这老头真是迂腐！”老婆摆弄着最新的IPAID，说：“张老板就是会来事，昨天我随口一说，最新的苹果上市了，今天他就给我弄来一个。”他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听老婆自顾自说道：“我这嘴才是金口呢！金口一开，要啥啥来！你看咱这别墅，这红木家具，再看那鎏金佛像，哪一个不是拜我金口所赐！”
　　 他环顾四周，家里的一切以前想都不敢想，他这寒门贵子，好长时间都生活在贫困线上。随着升迁，他回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离婚另娶的漂亮老婆更是常吹枕边风：“你现在身份尊贵，不要总往老家跑，交际圈要高大上才行。交际如下棋，和臭棋篓子过招，怎会有进步？”
　　 老婆说：“下个月赵老板请咱们去澳洲玩。”他说：“不要去！”老婆不悦：“为啥？澳洲我还没去过呢！”他说：“以后少和他们来往，注意影响。”老婆冷笑道：“看把你吓得！”说完随手把书扔在角落里。
　　 半年后，他因违纪被查。他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感这一天会来。来了，反倒轻松了。他离开了别墅，随身只带了那本书。
　　 这回有的是时间了。他仔细翻看，一篇熟悉的文章映入眼帘，“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入滨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减焉。”他自小倒背如流的就是这一篇了。
　　 时光闪回多年以前，老师严肃地解读释义：“渤海东边，有一个无底洞，名叫‘归墟’。不论天上的雨水，还是地上的河水，全都流进了归墟，却永远也灌不满。人之欲望，和归墟，几多相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