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同很多故事，这个故事的开头也很一般，是的，很一般。亦如想。
　　 像所有的秋天，像所有秋天都会落叶一样，这一天，亦如在一棵梧桐树下看落叶飞舞。那片片飞舞的落叶，倒是像一篇篇充满诗意的句子，在空中翻转，让亦如看着忘了时间。
　　 这时，树下走来一个少年，一边走，一边拾起满地的落叶装入怀中。但是落叶装得多了，又从他怀里掉下来，少年不甘心，又把掉落的叶子收拾起来，但是他收拾这边落叶的时候，怀里别的落叶又掉落了。亦如远远地看着，有些忍俊不禁。
　　 等少年走近，亦如才看清他的样子，眉目清秀，十分俊朗和阳光。亦如一下子看得呆住了，想了想甩了甩脑袋，笑着问少年：“你捡落叶干什么啊？”
　　 “做标本。”少年一边捡一边回答。
　　 “做什么标本啊？”亦如问。
　　 “做各种各样好看的标本。”少年一边捡落叶，一边不耐烦地回答亦如。
　　 亦如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笑着说：“我帮你一起吧，我这边有个袋子，你把落叶装进袋子里，就可以装下很多了。”
　　 少年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亦如，很认真很诚恳地说：“谢谢你！”
　　 亦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还没见过你这样子傻里傻气的人呢，刚才的样子可真逗！”
　　 少年的脸微微红了，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一只手拿着落叶，一只手摸着头发，挺憨的样子。
　　 亦如看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少年略微觉着不好意思，忙捡起落叶，往前面走。
　　 “嗨，我叫做亦如，你呢？”亦如跟在后面喊，“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叫雨村。”少年回头笑了笑。
　　 “是挺愚蠢的。”亦如捂着肚子笑得不亦乐乎。
　　
　　 【二】
　　
　　 像许多学期的开学，这个学期的开学一样显得毫无乐趣。
　　 作为高二（三）的语文课代表，亦如收集好班里同学的作业后，准备回家。
　　 班主任叫住她，说：“我们班新来了一个同学，你待会带他来熟悉一下我们班的环境，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总体特点，开学时还要有个自我介绍，你都帮他弄一弄。”
　　 亦如这才知道，新来的同学叫做雨村，就是那次在梧桐树下遇到的少年，那个俊俊却有点憨的少年。亦如想起他那天的样子，似乎就觉得挺乐呵的。想到这里，她就笑了起来。
　　 雨村也认出了她，还是很傻傻地看着她笑。
　　 亦如帮他把东西整理好，然后介绍了班里的几个同学，高中学校实行封闭式教育，除了周末，都住在学校。同学们每天见面，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亦如也是那样子，那天在梧桐树下见到雨村的时候，觉得他挺傻的，但是到了学校，看到他惊人的成绩，才知道这个表面上傻傻的少年，其实聪明得不得了。
　　 一天放学，亦如刚好和雨村安排在一起扫地。亦如就问雨村：“你那天捡到的落叶，做成标本是什么样子的啊？”
　　 “改天带你到我家看看。”雨村笑着说，“你一定会感到大吃一惊的。”
　　 “是吗，我才不信呢！”亦如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雨村就笑：“每个人看到之前都说不相信，但是看到之后都确定我很有艺术天分。”
　　 “瞧你得意的样子。”亦如笑。
　　 “那是。”雨村答。
　　
　　 【三】
　　
　　 亦如从那时开始就期待雨村带她去看他的标本。亦如想，落叶能够做成什么样子来呢？
　　 亦如常常觉得雨村这样子的男子，应该属于高分低能型，因为亦如自己的成绩不算太好，在班里就排个中上。亦如觉得，成绩好的人，要么是大脑过于开发，要么是太过用工，所以，生活自理能力可能很差。亦如这种酸葡萄心理，在高中一直让亦如坚持着自己的骄傲，在同学面前也是自信满满。
　　 学校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成绩好的人才有资格扮演成功者的角色，而亦如是另外。
　　 但是自从亦如看到雨村的落叶标本之后，就彻底被雨村打击了。
　　 那是多么美的标本啊？雨村把落叶或剪裁，或拼接，或描绘，或加入别的东西，变成各种可爱的小动物，模拟各种有趣的场景，或是装点成一幅美丽的图案。那一张张引人入胜的标本，看得亦如觉得自己分明就是一个劣质动物一样，在雨村面前败下阵来。
　　 虽然雨村从来没有和她比试，但是亦如的自尊心还是受挫了。
　　 亦如想，这样子一个憨憨的男生，怎么能够有这么一副灵巧的心？
　　 亦如想，如果这世界上的人都这么聪明，哪里还有自己生存的余地？
　　 亦如还想，上天真心不公平，给了别人不同寻常的聪明，还给了别人一个别出心裁的灵魂，真心不公平。
　　 但是，亦如还是被雨村以及他的标本给吸引了，于是就偷偷向雨村学习，要做雨村的徒弟。
　　
　　 【四】
　　
　　 谁都知道，高中的事情，特别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最为敏感。那些男女同学，一旦知道谁和谁走得比较近，就喜欢瞎起哄。
　　 自然，亦如的拜师也成为了同学眼中的早恋。
　　 亦如觉着挺尴尬的，问雨村：“你喜欢我吗？”
　　 雨村脸一红：“不知道啊！”
　　 “但是同学们都说我们在恋爱。”亦如支着脖子说，“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让他们说呗！”雨村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们还只是高中生啊。”亦如感叹。
　　 “那又怎么样呢？”雨村摇摇头，表示不解。
　　 “那你喜欢我不？”亦如又问。
　　 雨村还是摇摇头：“真不知道啊！”
　　 亦如笑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管他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雨村也嘿嘿笑了，还是像以前那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五】
　　
　　 张爱玲说，在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好地遇上，然后问一句，你也在这里吗？世上的爱情就是这样子。
　　 亦如喜欢看张爱玲，也喜欢这一句，但是当她理解这一句的时候，已经在上大学了。
　　 雨村还是正常地发挥，去了重点高校，亦如上的是普通高校。
　　 大学生活简单也复杂，似乎是风花雪月的象牙塔，但又是竞争激烈的角斗场。亦如时常想起雨村，但是想起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温馨。但是，也有满怀的痛。
　　 长大后的亦如再也说不出那样子“你喜欢我吗”的话，长大后的雨村再也不会随便邀请女生去哪里玩。时间的光影好像把一切和过去有关的事情阻隔，岁月的刀子让青春里充满了伤痕。仿佛无情与人无关，只是和这段时间有关。
　　 亦如常常想起雨村捡落叶的样子，那个明朗的少年囧迫微笑的脸。
　　 雨村经常想起亦如转头来问他的样子：“我叫亦如，你呢？”
　　 但是他们再也不会说谁喜欢谁，仿佛这话一说出口，就会打破某种默契一样。
　　
　　 【六】
　　
　　 那一年，雨村的母亲赶到了学校，指责老师不注意学生早恋，让雨村的成绩下滑。
　　 亦如的父母也到了学校，指责雨村带坏了亦如。
　　 那一年，亦如泪如雨下。
　　 那一年，雨村差点和父母翻脸。
　　 那一年，好朋友成为陌路。
　　 那一年，所有想说的话，都变成了试题上的挣扎。
　　 那一年，仿佛很漫长。
　　 那一年，痛和爱都那么嚣张。
　　 “当时只道是平常。”而今，只有在回忆里，慢慢想起一个人的模样，久而久之，心里就会发痒。
　　
　　 2014.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