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被遗忘的老戏楼(散文)
童年时候记忆忧新的依然是那老戏楼,也叫戏台。老戏楼最早建在村南沟边,因此那条巷道也就起名叫“戏楼巷”,因为靠近沟边黄河,沟土不断崩塌害怕危及戏楼安全,解放后一砖一瓦,原封不动的迁移到村子中央,紧靠学校,后门和村委会,合作社一个大院。老戏台高十七八米,前后风门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鸟鱼虫的图案,戏台上红色的柱子下面,是雕刻精美的石墩,尤其是那木雕的昙花屋架,美观而坚实耐用,屋顶全部方砖盖顶,屋顶上的屋脊,更是别一番韵味。它虽然没有省城钟楼的宏伟壮观,没有县城文庙阁楼的端正秀丽,但它是我们村庄的精神支柱,有着乡土气息的朴实而美观,是村里祖辈辛勤和智慧的结晶。戏楼上下留下儿时候许多难忘的美好回忆。
听父母经常说起,过去我们村庄有自己的秦腔家戏,村子里大到七旬老人,小到八九岁孩子每个人都会阴阳顿挫唱他一段,村子里有戏装道具帷幕等,后来文化大革命时候,被造反的那一派全部烧毁。随着老一辈戏迷的离世,家戏也慢慢绝迹了,总算戏楼还是完整无缺的保存下来。
小时候,每天五点多放学回家,那时候不像现在孩子一大堆作业。出了校门跃入眼帘的首先是老戏楼,小伙伴们也顾不上回家吃饭,来到戏楼下,戏楼太高,一个伙伴蹲下搭起人梯,大家上去以后,再把最后一个伙伴拉上来。我们在上面玩纸质钢板,玩飞机,三角,都是纸张玩具,但是玩法各不相同。我们尽情的玩闹,忘记了还要回家。“还不回去吃饭,你们看你芝麻糟蹋成什么了,打烂你们的腿”有哪家大人拿着小木棍大声吵嚷。我们一个个像燕子李三一样戏台上跳下来,有两个摔倒在地上,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土尘,灰溜溜的向家里跑去。
我们县城有线腔木偶剧团,夏收农忙过后,都会在乡下有戏楼的村庄巡回演出,那时候戏楼下的操场在一次恢复了往昔的繁华热闹,临近村庄村民都过来看戏,有的带着小板凳,有的带着草垫,有的干脆找两块砖,垫在屁股下面。那些老爷爷老奶奶最喜欢看戏,眼睛不眨的看着戏楼上花花绿绿的木偶演员。年轻阿姨们,带上一双鞋底,边谈笑,边看戏,纳鞋都不误。我们这些孩子们也听不懂那些唧唧哇哇的唱腔,操场上跑来跑去,戏台下有买各种零食小玩具,有个大叔推着自行车吆喝比唱的还好听‘糖葫芦,不粘牙,不粘口,一毛一串。看着那红泽艳艳的糖葫芦,摸着自己口袋,一分二分的数,刚好一毛。香脆可口,平生第一次品尝,甜丝丝软绵绵,仿佛真如同美味佳肴,回味无穷。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回头望望戏台,戏台上那些木偶确实惟妙惟肖,那些出台木偶小生,花旦,做工确实非常逼真栩栩如生。那时候我总以为是真人,啊,头上怎么会有根绳子,唱完后就跳到房梁上去了,过后想起来,为自己当年幼稚真的很可笑。
小时候农村没有电视,露天电影就成了村民唯一的业余精神生活,村子里有老人去世后,孝子为感谢大家帮忙,在葬礼先一天晚上安排一场电影。有电影可乐坏了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呼叫着,早早守候在戏台下,有的干脆爬上戏台,眼看着银幕挂在戏台风门上,放映员支好放眏机,放电影前,先要投影白光在银幕上确定方位,那一刻舞台上那些伙伴们手足舞蹈的,大声呼叫者在上面挥舞拳脚,好像今天他们成为主角。戏台下,人山人海,不光是本村村民,更多是外村的村民,墙头上,操场的篮球架上都坐满了人,好一幅热闹的画面。银幕上终于出现了鲜艳的红五角星,光芒四射,下面出现几个字“八一电影制片厂”。戏台上的伙伴们乖巧了,并排躺在银幕下目不转睛的观看,沸腾的操场上刹那间就变得鸦雀无声,村民们聚精会神享受电影的视觉盛宴。
每年春节过后,村子里都要举行篮球大赛,周围每个村子都可以自愿参加,戏台,作为主席台,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就像检阅军队,国家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是一个道理。戏台两边贴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条幅,台上摆好几张桌子,铺上花被单,放着麦克风,村领导,对着麦克风喊一番讲语,比赛就开始了,裁判哨子一吹响,穿着红蓝不一样的秋衣,运动员入场了,我依然记着那时候村民心目中篮球明星,我们村的志敏志刚论功村的满喜三喜,那时候都是各村村民自愿组织,没有奖金,冠亚军奖品就是一个小小玻璃匾牌。但是各村体育爱好者都积极踊跃的参加。
时间在历史的年轮中慢慢流失,合作社早倒闭了,村委会搬迁了,小学大门的大铁锁锈迹斑斑,当年的小男孩,漂泊在外,已经长出一缕缕白发,满脸沧桑,戏楼在现代文明的“摧残”中,渐渐被遗忘了。
春节那天,晌午时分,我和两个伙伴一起顺着倒塌的墙壁走进村委会大院,两颗老槐树孤零零的矗立在院子里,残枝败叶散落一地,显得那样荒凉,戏楼后边风门早就不知去向,戏楼里,到处是烂菜叶。一只老鼠鬼头鬼脑从墙角里钻出来,看见我这个庞然大物并不惧怕,在菜叶里胡乱蹦跳。太阳从房顶一处破口照射进来,能清晰的看到角角落落的蜘蛛网。一根大梁将要断裂,下面简单用木板和几块砖支撑着,随时有倒塌的可能。忽然,我看到那堆谷子杆后面有个照墙,照墙上有几个大字已经模糊的无法辨认,而旁边几个小字依稀辨认出来“乾隆丙寅年之冬”,伙计帮我用手机查了下,原来是1746年建造,我们村老戏楼竟然有了270年的历史。
村庄,过去的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变成水泥路,过去的土墙土坯房变成新的瓷砖院墙的房子。村子里安装了自来水,路灯,新盖了村委会,但是老戏楼在岁月的摧残中一天天老去,无人问津,真担心有一天老戏楼会在眼前消失,祖先的智慧结晶被我们这样践踏,我心中不断呼唤有识之士能够把老戏楼赶紧保护修复起来,忘记过去就是忘记根本,让老戏楼与我们一起跨越现代文明。
我站在戏楼上,我仿佛好像又听见那古老的秦韵牌子曲,我仿佛又看见我童年的伙伴在戏台上玩闹嬉笑,我仿佛又看见篮球健儿,三步投篮那潇洒的身姿,我想穿越时空,我想留住记忆中那道最美丽的风景线……
感谢老师写了一篇令人回味的好文,让人回到了那个年代。
祝老师周末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