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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南】抹不去的记忆(散文)


作者:烛光摇曳 布衣,262.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06发表时间:2016-03-11 14:35:17

前不久,高中的几个同学聚会,一在省城颇有名气的画家同学,无意中问起我当年考得挺好,为什么报考师范,想当一名老师。这一问像投石于水,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其实,当年我填报志愿的直接原因就缘于在村里求学时的所见所闻。
   我的小学、中学都是在十年动乱中度过的。读的是农村九年一贯制学校,从未体验过换个学校读书是啥种滋味。初中毕业的时候,上高中实行保送,也就是学校根据学生的家庭出身,是贫下中农且家庭成员中无历史遗留或投机倒把问题的,一律推荐上一道之隔的县中,其余的留在原学校上八、九年级,也就是所谓的村办高中。既然是不正规的村办,执行政策上就有相对的灵活性,既没学“三机一泵”,也没搞“停课闹革命”,就是课本太浅了,赶不上现在一半的难度。初中我们学的是四省合编课本,内容既有革命性又有知识性,现在回想起来那两年还真学了不少东西。老师大都是不挣工资挣工分的“老民办”,但他们丝毫不缺乏责任心。有一次,课间里我去办公室请教一个数学难题,王巧珍老师刚下课回到办公室,手上沾满粉笔灰,挽起袖子正准备洗手,见我进来,就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给我讲题,直到我彻底搞清楚了,这才倒水洗手。这一幕,至今想起来还清晰如昨。那时候我们也上晚自习,没有电灯,我们一人一盏自制煤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们也一本正经地写着作业,老师的身影在过道里晃来晃去,调皮鬼儿们的还时不时逮个空子做个鬼脸。我们对上晚自习感觉很新鲜、很刺激,就有一样很遗憾,就是第二天醒来,鼻子发痒,擤出的鼻涕全是黑色粘稠的东西。老师们劳心费力地教了两年,学生到底掌握得怎么样,校长考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悄悄组织一个毕业考试。两个班100多人,分散到四个教室,单人单桌。那次毕业考试,我考的是年级第一。但终因爷爷的历史问题,取消了我上县中的资格。一个老中医,就因为跟国民党一个师团长的太太看过几次病,还看好了,在当时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70多岁的老人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自备扫帚扫大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有时,乡亲们偷偷找来,把把脉,开个药方,爷爷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旁人,生怕罪加一等。上高中未能如愿,我一点也没有抱怨爷爷,因为我知道他一辈子悬壶济世,仗义疏财,村里人对他都很敬重,到土改时家里不足一亩地,家庭成分定的是贫农。
   学校在我村的村南,口朝西开,正冲着我上学的路。穿过操场,迎面自北向南依次并列着四排青砖平房,每排六个教室,正中间夹一条甬路,甬路两边栽着柳树。四周的围墙由土夯拍而成,南面墙上布满学生攀爬的豁口——那是我们偶尔逃课外出游荡的通道。最北面的是老师的伙房、宿舍、办公室。因为没有升学任务,老师们白天上课,晚饭后都不回家,或集中学习“两报一刊”,或排练文艺节目。那时候的老师个个多才多艺,弹琴、拉弦、吹笛、敲扬琴好像人人都会。放学回家后,我们稀里哗啦扒几口饭,就赶紧往外跑,呼朋引伴,哪里热闹往哪凑。村里一个月才演一次电影,我们绝对不会放过,尽管总是《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我们也要在离屏幕最近的地方,搬几块烂砖头,早早地占个位置,眨巴着眼睛一直看到出了“完”字,这才悻悻地回家。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去学校看老师们排练节目。
   夏日,晚上。老师宿舍前一棵一搂粗的梧桐树下,一盏电灯挂在斜伸出去的树枝上,与周围黑洞洞的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明亮的灯光下,七八个老师端坐在靠背椅上,有的眼前靠着曲谱,有的干脆盲吹盲弹。担任指挥的副校长一声“开始——”,各种乐器一起奏响,高低音层次清晰,舒缓与高亢时有交替。在静谧的乡村夜晚,这优美的乐音穿过夜幕,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副校长是军人出身,经常担任独唱,最拿手的是杨子荣的《打虎上山》和郭建光的《要学那泰山顶上一棵松》,时不时的还来个亮相动作。一曲唱完,我们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学生就禁不住拍手鼓掌。老师也喜欢有人捧场,对我们的“擅自行动”,从来不加干预。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学生们很少出门,没见过大世面,这样的演出,我们就觉得是天下最美的乐章。课间里还经常去模仿那两个敲扬琴,吹捧笙的老师,伸着两根指头上上下下舞动或把两手伸到嘴前,手指一开一合,身子小幅度一仰一腑。有月光的晚上,我们人到齐了,就先玩一会儿捉迷藏,玉米秸里,墙头后面,甚至猪圈都是我们喜欢藏身的地方,跑累了就结伴到学校看演出。老师们也不是每天有活动,有时我们去了,他们就坐在皎洁的月光下,喝茶水,谈天说地,有一个身体肥胖的老师斜躺在一把老年人喜欢的圈椅里,那种悠闲自在的神情,让我们羡慕不已。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当老师的强烈愿望。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与世长辞,我们也深陷悲痛之中。过了几天,老师让我们佩戴白花,站着长长的队伍到设在大队部的灵堂吊唁,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向毛主席遗像三鞠躬。本来到年底才能毕业,可毛主席去世了,老师们眉头紧锁,忧国忧民,无心讲课。我们也都长到十六七岁,个子长高了,手头有劲了,再白吃干饭不好意思了,于是就偷偷地到生产队参加劳动,老师也不强烈过问。到年底,学校通知去领毕业证。我的高中生涯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束了。人虽然离开了学校,但想做一个老师的愿望一直存留在心里,常常在梦里梦见自己也走上讲台,面对着学生侃侃而谈。
   1977年11月,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停止了12年之久全国高考终于得以恢复。但考高中的阴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像我这样有“历史背景”的人,考上了,国家会录取吗?后来听说一个富农家庭出身的人也报名了,在家人的再三督促下,我才在报名的最后一天报了名。在填报志愿时,我没有一丝的犹豫,在第一志愿里欣然填上了省城的一所师范院校。报名回来继续参加生产队劳动,只在家看了三天书就走进了设在跟我就读的学校一道之隔的县中参加了考试。
   当一名老师的火种,再一次在我心中燃起。在等待考试结果的日子里,我拼命地干活,以化解胸中的焦躁不安,既强烈地盼望着能金榜题名,跳出农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实现当老师的夙愿,又担心政审通不过,内心十分矛盾。下晌回来,看什么都不顺眼,老是想发脾气。大约半个月之后的一天早晨,我正和二姐为很小的一件事拌嘴,突然听到大队喇叭里喊我的名字,让我去县招待所面试,广播第二遍的时候,我就从炕上跳下来一溜烟的向大队部跑去。
   求之若渴、来之不易的,才懂得百倍珍惜。我在省城这所师范文科班只苦苦地读了一年半,就分配参加了工作。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生接受正规教育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学校毗邻一大型图书馆,那里藏书数十万册,仅凭学生证就可借阅。上学期间,我一学期基本上回家一次,星期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度过的。高尔基说:“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我跟高尔基绝不可相提并论,但那种体验和感觉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1982年,我在市里参加工作的第三个年头,因家庭困难调回县里的一所乡中,两年后又调到与我读书的学校一道之隔的那所县中,在毕业班的岗位上一干就是17个年头。二三十岁的年纪,精力特别旺盛,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儿子出生的当天晚上,我还在灯下备课,孩子的名字就取自那篇课文的题目;参加本科自学考试,星期天我会一整天呆在学校闭门苦读。为改变家庭的“贫困面貌”,我承包飞机场的闲散土地,晚上浇地到天蒙蒙亮,骑上自行车照样到县城做监考老师。由于下班后时常到地里干活,缺水严重,牙疼病困扰多年,左脸经常红肿,但我从未耽误过学生一节课。
   回想自己从教30余年走过的道路,我感到很充实,也很知足。很多关系不错的同学、同事奈不住寂寞,跳槽改行了,有几个还当上了处长、局长,出门有专车伺候。但我从心里并不十分羡慕,因为当官自有当官的难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说当老师的本事不大大都很清高,我想大部分老师跟我一样确实有点“另类”。
   感谢上苍一辈子让我选择了老师这一职业,一批批学子从学校走出,大江南北,白山黑水,哪里没有自己教过的学生的身影?逢年过节,有多少问候的电话、短信从祖国的四面八方,乃至海外,乘着电波汇聚到老师的手机,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一股多强的人脉?我为我的初心,我的选择无怨无悔。
   噢,平凡人生,多少抹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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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老师”,一个词典中再平凡不过的词,在每一位学子心中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小时候的上学经历,感动于老师的敬业,欣羡慕于老师的多才,一颗“想要当老师的梦想种子”便扎根于作者心中。高中毕业后,回乡参加生产劳动,高考恢复后,坚定报考师范院校,“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满心期待下,作者终于进入师范文科班学习,一年半的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内心夙愿终得实现,教书育人,成了作者一生的事业。本篇文章,以时间为序,运用朴素、直白的语言叙述了一个梦想的实现过程。一个梦想,一段人生,编织了一段难忘的回忆,一个梦想,一生事业,满足了无数学子的求知欲望。一生为师,默默无闻也好,被说成清高也罢,自在存心间就好!美文欣赏,倾情推荐!【编辑:诗遗江南】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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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诗遗江南        2016-03-11 16:50:13
  文字朴素流畅,感情真挚,不错的一篇散文。感谢赐稿江南,问好作者。编按粗陋,若有不当之处,万望谅解!
一个爱写文章的女汉子,一个能教瑜伽的软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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