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解脱(小说)
好饿呀!多久没吃饭了?她想半天,还是早上的时候喝了一碗稀饭。因为小孙女端来的时候说 : 奶奶,你坐起来吃点早饭,我们一会儿要去姥姥家赶庙会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一听赶紧说 :“ 燕子呀!再给奶奶拿个馍吃吧!你们要是回来的太晚,奶奶会饿死的。”
她一边祈求着孙女,一边费力地挪动着身子。腿使不上劲,只能靠两只胳膊撑着,慢慢挪动,终于坐了起来,摸索着端起床头桌子上那碗稀饭。她听到孙女“嗒 嗒 嗒”的脚步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脚步轻轻地回来了。走到她跟前,小声说 : 奶奶,我给你偷了一个馍,别让妈妈知道,知道了又该吵我了。她不让你多吃,她说你吃的多就会拉的多,她还得给你收拾。说完,就跑出去了。
她鼻子一酸,泪水掉进了碗里,那稀饭有了点咸咸的味道。
后来,她闻到一股汽油味儿,是儿子进来放油壶。他感觉儿子坐在了她身边,听到他打着了打火机,闻到了一股香烟味儿,又听到他把打火机放在了桌子上。眼睛看不到了,她用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想着那些画面,想象着儿子的样子。要不是还有个脑子,还能思想,她和死人还有什么区别!儿子坐在了床头,说 : “妈,我们去燕子她姥姥家赶会去了,你在家好好的哈!”
“哦!好,你们早点回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她还想拉拉他的手,或者拍拍他的肩膀,但没等她张嘴,没等他抬手,他出去了。
后来她听到发动车的声音,声音很小,要不是她眼睛瞎了,耳朵变得灵敏了,都很难听到。看来儿子生意做得不错,把她原来盖的平房加高了一层,还又买小轿车了。她听到媳妇锁门的声音,然后是开车门关车门的声音,车走了,人走了。
听着声音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可还活着干什么?又受罪,又连累人!他想起他的男人,心说 : “你死的早可真好,真享福!把几个孩子丢给我一个女人,你知道我是怎么把他们兄妹四个养大的吗?你知道我做了多少难吗?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这个混蛋,王八蛋!”她在心里骂着。叹口气:“唉!我一个女人有多大本事呀!三个儿子,我只给盖了一所房子,你说怎么办,给哪个儿子?给老大,两个小的怎么办?给老二,也不行,只能给老三。唉!怎么都不行呀!老大和老二媳妇骂我偏心呀!不养我呀!我当初真该跟你走,活着太难!太难呀!不过,现在应该快了,快去找你了。”
她想着想着,睡着了。梦里她看见了他,她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一点都不显老。
她叫他 : “哎,他爹,哎,树他爹。”
他回头看半天,问 : “你是谁?”
她说 : “我是你老婆呀!怎么不认识我了?”
“你是树他娘?怎么成这样子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层皮包着的骨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像只鸡爪子,摸摸自己的身子,只摸到一条一条的肋骨。
他说 : “我死了,是个鬼。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鬼,像个饿死鬼。你怎么来到了这里,难道你也死了吗?孩子们呢?他们都好吗?他们都娶媳妇了吗?”
他一连串的发问,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突然悲从中来,放生大哭!
哭着,哭着,就听的有人说话。她一下子醒了,原来是在做梦。摸摸脸上全是泪,而且自己还在抽泣。
是谁在说话?是儿子回来了吗?她侧耳细听,哦!原来是住在她们家后面的邻居在叫孙子吃中午饭。自己迷迷糊糊地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中午了。她摸摸肚子,哪里还有肚子,就是个坑,覆盖了一层老树皮而已。躺的浑身都疼,她用胳膊撑着往上挪动了一点,把头靠在了床头上。伸手摸摸床头桌子上有没有水,摸半天只摸到一个打火机。
她一点力气都没了,感觉要死了。想到死,她又想起那两个媳妇的话:“不给我们盖房子,活不养,死不葬!”唉!那两个不葬,老三养她了一年多,愿意葬她吗?恐怕到时候还得闹!她不敢想,活不了,可觉得也死不得呀!她想着想着,又迷糊了。
感觉自己去了村西头的自留地里,她要去尿尿,尿在自家的菜地里。自留地里种的好多菜,有西红柿,有豆角,有茄子,有很多菜。菜地里长了好多的草,她脱下裤子,蹲下来,一边尿尿,一边拔草,尿呀尿,拔呀拔。前面的拔掉了,一回头后面又长起来了。拔着,长着!她气得直骂。终于尿完了,站起来,提起裤子,感觉好难受,怎么都尿裤子上了?
突然,清醒过来,又是做了个梦,尿了一床,媳妇回来又该不高兴啦!梦里挺好,还能动,眼睛也不瞎,可是做的是什么梦哦!是的,梦是心头想,她总想地里那些活计,那些她侍弄一辈子的菜园子和庄稼,她真想它们,真想去看一样它们绿油油的样子。听听窗外,仿佛能听到路口街坊邻居们的说笑声。她以前没生病的时候,也总是喜欢坐在那里跟大家一起聊天,一聊就是半夜,真想她们呀!过了一阵子,什么动静都没了,就这样又迷迷糊糊过了一天。
这会儿应该是半夜吧!好饿呀!儿子到现在也不回来,这是要饿死我呀!疼,浑身都疼,哪里都难受。要死了吧!要死就死,干嘛要让人得病,干嘛要人这么痛苦!老天爷呀!赶快让我走吧!她在心里着。走……走,她心里想着,赶快走。
可怎么走?喝毒药,没有,上吊,自己不能动,抹脖子……都不行。空气里有股尿骚味儿,和着一股汽油味儿,好难闻!汽油,汽油?儿子的油壶,好像就放在桌子下面。
她挣扎着,慢慢把上半身子侧起来,然后把身子往外探。伸出胳膊往桌子下面摸,没摸到。她能感觉到离的不远,味道很大。她又往前挪一点,再用手摸,摸到了一个塑料壶。再往前挪一点,拿到了。里面不多,不太重。她把它弄到了床上,喘口气,快累死了。
休息一会儿,伸手用手指梳理梳理头发,头发像乱草一样。唉!就这样吧!拉拉身上的被子,拧开了油壶的盖子,把汽油倒在了身上。哦!打火机,桌子上有儿子的打火机。她伸手摸摸,摸到了,拿在手里……摸着……摸着,听听窗外,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现在人都懒,也不喂猪,也不喂鸡,好久都没听到鸡叫了。
她摸着打火机,一闭眼,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