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于我
今晚,在读者杂志上,读到一篇散文《故乡于你》,读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这篇散文,用三个少小离家的游子,对故乡的感慨,道出故乡在游子们心里到底是什么。“倒不是说现在的上海不好,只是现在回去,不认得了。”这是文中第一位老人,他久居巴黎丹尼斯一带,对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只能叹息一声,因为,回到故乡上海,就像是行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第二位同样住在巴黎,是卖鸭脖子的广州人,他少年跟随左邻右舍一起来到巴黎,然后,大伙一起在巴黎扎根。听听他对故乡的看法:“这里比我老家更像广州呃!”原因是2004年,他回到广州,亲戚拉他去看天河体育中心,“好大呀!”这是他对天河体育中心建筑的感慨,但,这感慨背后,却是无限的伤感,“其他的我就不认识了。”还有一位是无锡美女,在阿姆斯特丹当编辑,和本文作者都是无锡人。两个人自然相谈甚欢,可是说到无锡的地名,却是浑然不知的,更不要说无锡的口音了。
还有一次,作者回到无锡,有人请作者去吃高档的苏帮菜,“知道你喜欢这个口味。”作者吃了,但并没有怎么喜欢。这几件事情,让作者意识到,他所思念的,喜欢的也许不是故乡的饮食,而是记忆中的饮食。作者最后写道:许多人思念的所谓故乡,也许不是故乡的本身,更多是“少年时光里的故乡”,所以故乡在你离开的一瞬间,其实已经丢失了,随着时间跑了,你再回去,也只是尽量找当年的余韵,找那些“还没有变化”的地方。
掩卷而思,故乡对于我们这些少小离家,老大了也不能回的游子来说,真的只是一个记忆,有亲朋好友的话,故乡还有回去看看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故乡没有亲人,没有认识的人,加上日新月异的变化,故乡完全陌生了,回与不回,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物是人非——事事休,回去有什么意思?这种情况下,故乡,对于我来说,是处在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之中。
我常常想回故乡去看看,看谁呢?看什么?心里并不清楚。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那家就已经和自己陌生了,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家了,回到故乡,走过曾经走过的路,看过曾经熟悉不过的风景,吃过曾经吃过的饭菜,但是没有父母亲,这一切都变了味道。
当“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的时候,回到故乡,只能看那一座座掩埋父母以及祖先们的坟墓,站在那黄土堆积如山的坟墓前,冰冷的心里,只能用回忆来温暖自己的乡情。这种情况下,故乡只是一个概念,是一个地名,是一个念想罢了!在外待的时间长了,连乡音也没有了……一个人连自己的乡音都遗忘了,改变了故乡的生活习惯、连自己的双亲都变成了黄土,是不是很可悲呢?这种情况下,故乡只能是故乡了。
我最近写了几篇关于故乡的文章,同样,这些文章,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和现在的故乡没有多大关系,现在故乡变成什么样子,我浑然不知。和同学在微信上聊天,她现在住在故乡的县城里,说县城里,哪家的陕南烩菜很好吃,说那头街道从古到今都很繁华,说哪儿修了商鞅广场,哪儿修了公园,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却像是在听天书,不管是以前的老名字,还是现在的新名字,县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种小吃,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我是乡下孩子,而且是深山老林中的孩子,在故乡的时候,也没有去过县城,离开了故乡,回去的时候,去过县城一两次,那也是去医院看亲戚,走马观花地在县城转了转,也像是完全走在一个陌生的小城市里,除了那些听着亲切的口音,吃着那些馋了很久的家乡菜,却没有吃出来曾经和记忆中的味道,就连那山风和雨,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我的故乡是陕南商洛,一个叫麻街的小镇,这个小镇,没有名气,唯有一条清澈见底的丹江河,是从我们临镇——黑龙口镇的秦岭脚下,流淌出来的一条小河,丹江河现在是南水北调工程中,往北京送水的地方。我对麻街也是知道的不多,在麻街川,知道的上从五星村,下到铺上村,其他的地方,我是不知道的,但在这段地域,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人情世故,春去秋来,四季轮回,气候变化,都是了如指掌,(所谓了解,也是属于我家村庄的那条川道,其余的地方都很陌生)这有点说大话的味道,因为,我的了如指掌也是记忆里的,不是现在的。我有八九年都没有回去了,麻街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当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在我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当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我常常想回到故乡,想过父辈们留下来的生活方式,想和相爱的人,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过着男耕女织生活,放牛、放羊,劈柴,烧火做饭,养一群鸡鸭,再养十个女儿。为啥只养女儿,不养儿子呢?因为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女儿好,如花似玉,看着心里都喜欢。女儿大了,到时候给咱拐回来十个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十个女婿就是五个儿子,呵呵!到时候我也是儿女双全、儿孙满堂。每日里,我围着围裙,头上戴着手帕,喂孩子、喂鸡鸭,闲下来,坐在阳光里看书,老公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头,就嚷嚷着:掌柜的,饭做好了吗?我放下手中的书:好了好了。然后冲着丹江河吼一声:丫头们,回家吃饭。丫头们像一个小连队一样,撒着欢,从丹江河里跑回家,一家人围着桌子,粗茶淡饭地吃着,然后说说笑笑的……等我老了,在阳光下,老伴眯着眼,看着白发苍苍的我,给孙子们讲故事,孙子们麻雀一样,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那该多好呀!可惜阡陌红尘中的我,常常被世俗的缰绳,牵绊着手脚,所过得日子,可以用一个字概括:“熬”。在忙碌中,遗忘了乡音,故乡已经被我遗忘在岁月的无情中,我被故乡遗落在时光的沧桑中,故乡于我,是被一种不能道明的东西遗忘着、折磨着。
我已经是一个没有根须的人,故乡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大哥有一段时间,突发奇想了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那就是他想在老家盖房子,而且,让我们兄妹都出一些钱,给每人盖两间房,老了之后,兄妹六人都回老家住。这个设想,到现在都没有实施,原因是,我们家离二龙山水库很近,二龙山水库是南水北调工程的库存点,为了能北京人民喝上干净、健康的水,国家出台了南水北调水资源保护区,两公里之外,不能有人烟的政策。我们家正好在二龙山水库畔,在保护区之内,听说要全村集体移民,所以,我们没能在老家盖房子。如果真的移民的话,我们连回故乡去看看的机会都没有了。即使不移民,现在老家一个村子也没有几户人了,年轻人都进城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也寥寥无几了。
农村已经处于一种销声匿迹的状态里,不能自拔了。
我们的村庄在渐渐地消失,故乡于我,也在渐渐地消失,我茫然地看着,它从我记忆里渐行渐远,我却无力抓住它,我在痛苦之余,常常在想,故乡的云,是那样的舒展自由,它们春夏秋冬都在故乡的蓝天上漂浮着,有时洁白的像棉花糖,有时“肮脏”的像烟灰。但是它们是自由的,它们是有根须的。常常在想,故乡夏天,繁星璀璨的夜晚,坐在自己没有院墙的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还有萤火虫在身边缭绕着,故乡的星星、月亮也是有根须的,丹江河边的蛙声和午间蝉鸣,此起彼伏,它们也是有根须的,唯有我像那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向何处。
故乡于我,只剩下一些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