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九七八年，我们下乡还不到半年，在九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们吃完晚饭，男女生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我的好友张燕和我的睡铺紧挨着，她睡炕梢，我挨着她，睡铺是倒数第二。我们俩人在写着自己的日记，王芳的睡铺挨着我，她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看书，刘海英在织着毛衣，夜就这样把厚重的帷幔点点再往上升，一更一更度着。
　　 起初男生的屋子里传出好听的歌声，还有小提琴的伴奏声。夜渐渐深了起来，也逐渐的掩去了他们的歌声和琴声。
　　 夜真静，男生他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只有我们四个女生各自的心儿不跟着夜行走，它不肯平静，张燕还再写着自己的日记，看书的王芳把书本盖住了脸儿，她不再看书了。刘海英的双手已经停下了在毛线中的缠绕……
　　 我轻轻合上了日记本，躺在炕上在心里轻吟着：“春水一湖好清波，涟漪环环飞情花。痴狂只为江中水，何时如愿走天涯。”
　　 待我吟完，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边把笔和日记本放在我枕旁的右侧，四下看了看她们，王芳已经把书本放到了她枕头一侧，她在睡觉，我再看看刘海英，她也停下了织毛衣的手，看样子她也要准备睡觉……
　　 我侧过脸去对张燕说：“还不睡觉？”她点点头，再示意我一会她就睡，于是，我安然入睡不去理她了。
　　 不知睡了几时，被一声声恐惧的喊叫声吓醒：“啊——啊——啊！”
　　 当我被这恐惧声声喊叫吓醒时，急忙扭转头向着那个恐惧声音望去，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声声惊叫声中，我们大家都被她吵醒，当我们一起朝着张燕看去，张燕被什么吓着？她是那样惊恐！她的浑身在抖抖颤颤，就站在自己的床铺前，她的喊叫声在这间屋子来回飘荡。她还再喊，喊叫声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最后是由大声嘶喊逐渐变成了听不清楚的声音，就在咽喉里吱吱啦啦着比划着。
　　 她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半步她也不肯挪动，又不赶快掉头爬上炕来，就站在原地停在了她刚才下地的位子上，就站在地上抖着抖着，颤栗颤栗着，她是被什么东西完全吓傻？
　　 我惊奇问她：“不睡觉，你叫唤什么？”
　　 “啊——啊！”她仍然惊恐着手指一处地。
　　 当我们大家都被她的惊恐神色提醒时，各个慌忙爬起身向着她手儿指的方向看去：“啊——”
　　 “啊——啊！”
　　 这又一番，声声惊恐着喊叫，又连在张燕的惊叫声中，更延长了喧闹的分贝，我们看见了……
　　 就在我们的眼前，就在我们对面的一铺大炕地上，离近张燕睡铺的正前方，一条黑底白花二尺多长的一条大蛇，它经我们这么一叫、一闹、再在我们这齐声声高分贝的嘶喊中，它不再盘曲着自己身体，开始游动游走起来，它爬过北炕的最后一铺床位，向着第二个床位爬去，爬过第三个床位，突然，不继续往前爬行，只要它继续，走过刘海英的头一铺，再往前走就可以出门了，咳！它怎能出去，我们的房门是紧紧关着。
　　 我们吓的还再喊叫，只有张燕她喊叫不出声音……
　　 这条大蛇它没有继续朝头一个床铺爬去，反而是，它来了个直角九十度弯儿，向着王芳睡铺前爬去，它的爬行不是那么飞快，是沿着炕沿底部往上爬，还再往上爬就要爬过炕壁，眼看它的头就要接近炕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一路向前！它的头已经越过炕沿向着王芳的被褥爬去，尾巴几乎垂直与地面，还留有一小部分没有完全拖起。
　　 我们几次跑到炕沿前想下地逃走，可是，那条大蛇这一系列的移动游走，把我们三人吓的只好掩住呼叫往窗前退去。
　　 房屋里似乎静了起来，站在地上楞在那里吓傻的张燕，更是不敢挪前或退后半步，就站在那里挨着，张燕铁青着脸儿，不叫也不动，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夜，不再寂静……
　　 突然，我们这些躲在窗台前的三个女生一起行动起来，试探着往前走，我们绕过开了那条大蛇地界来到了炕沿，但防御和好奇心驱使着我们，我们还是怀着恐惧向它张望，不知谁的一声喊叫：“妈呀——”
　　 “啊——啊！”在我们各自的惊喊惊叫声中，我们还是重新退回到了我们曾经躲避它的地方窗前。可在我们各自眼中那个不去的身影深刻厚印在了我们的脑海。
　　 这条蛇它真是大，头已经爬上了炕，但是，它的尾巴还没有全部伸展开，留有一小部分还在弯曲没有形成垂直竖起。
　　 当我们战战兢兢再去看它时，爬上炕的那条蛇它；口吐着长长的信子，一伸一动着，甚是怕人，它的头儿朝着炕头的方向是刘海英的床铺爬去。
　　 我三人瞅准了机会同时从哪个可以躲避的缺口冲出，没有人指挥，更没有人事先提议，不知因何，我们是怎样统一着思想。那惧怕早已不见，快速下地，直直奔向了对面的大炕前拿起我们各自镰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再也不叫，早不见了恐惧，齐齐举起了镰刀向着那个已经爬上炕的蛇儿一镰刀一镰刀割去、砍去。
　　 蛇儿在我们群起的攻击下，没有了目标，它在乱窜起来，我们仍一刀一刀向着它割去剁下，也不知是谁，一镰刀把这条没有割伤砍坏完好无缺的蛇勾到了地上，我们还再胆颤心经惊向它的身体割去砍下。
　　 不知何时张燕也再挥舞着镰刀，她何时加入我们的队伍？只听她大喊道：“砍！砍！砍死你！砍死你！”
　　 我们三人没有一点喊声，只有吓的是发出用语言是难以用字儿表达的声音。
　　 被这四把镰刀攻击的蛇，它疯狂了！它发着淫威，此时，我们都站在地上围成一个大圈，那条蛇疯似向我扑来，一声惊叫，我躲开可手中的镰刀举不起来，这条惊吓过度、被激怒的蛇再不攻击任何人，它游动着身体从新向着我们睡觉的炕上爬去……
　　 “不能让它上炕，快！我们把它打死！”
　　 银光闪闪，血迹飞溅，蛇身分离，镰刀碰撞，叮当声声，声声叮当，时时还伴着恐惧的小声在叫：“啊——啊！”
　　 夜，真静！不，夜，不静！好个恐怖，好个恐怖！那由惊吓，我们本应发出哭声的声音，它还没来得及发育就，就闷死在腹中，只有难言的痛在各自心中盘绕盘绕，绞缠绞缠，盘绕绞缠在；我们这些像花一样的女孩子各自心里。
　　 炕上留下不短的蛇身连着它的头，它不动，也不见它弯曲身体在被褥上跳，可是地上被我们拦腰斩断数段的蛇身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一段它依然在弯曲在动没有几段它是不动不动。有的蛇身它在地上是两头再弯曲再扭动，那弯曲、那扭动、那血迹我们看的是胆战心惊。那条蛇它死了，但它的恐怖丝毫没有离开过我们半步，是半步！
　　 在每段弯曲摆动的同时，我们是那样的后怕。腿脚是僵僵硬硬，说不出来的感觉，是那样想哭是哭不出来，胸闷的真难受。
　　 不知是谁，不知是谁先抱住了谁，也不知是谁吓着她、还是什么缘故她的醒悟在延长以至她是最后一个跑来，我们四人紧紧拥抱在了一处，拥抱集聚在一起的我们四姐妹没有传出凄惨的嚎叫，只有各自小着声音在默默着流泪、抽泣着……
　　 那吓的欲喊叫妈妈的声音，现在，此时是在我们各自心中回响着。地上被我们姐妹四人斩断数段的蛇身他们还再动，它还在地上动，我们没有一人敢看它和多看它半眼，是半眼！
　　 一个个男性磁性声音隔空传来，好个温暖，好个温暖，此时我们才知道哭，是出了声音的哭，紧接着，“嘭”房门被推开……
　　
　　 二、
　　 “啊！你们这是怎么了，瞎叫唤个啥？啊！都赤脚站在了地上？”这是户长张小飞惊奇在问。
　　 “是呀！深更半夜不睡，号丧个……”张宝库断去了自己要想往下说的话儿。
　　 “你们看，那是什么？”李龙在惊奇中指指点点。
　　 “户长，你看……这蛇、我看明白，是条蛇，这炕，它是怎样上来的？”孙亮疑惑不解地问。
　　 这四个男生，再没有了迟疑，一起冲进门来，就站在屋子里。
　　 他们看了我们一眼，只听张小飞说：“李龙你快进女生小里屋，好好给我找找看看、啊还有你孙亮也一起去，进小里屋好好找找寻寻，被再吓着她们。”
　　 “户长，我干什么？”张宝库在说。
　　 “你是死人，你不见她们，都赤着脚站在地上，能上炕睡觉吗？烧水去，你傻呀？还不快给我出去，烧水。”
　　 “那我不跟着你、不跟你在女生屋里找蛇了？”
　　 “我说你傻，你真傻啊？哪里还能有蛇？这一条你还嫌它不够多？”
　　 “那、那你还让李龙孙亮他们俩人进女生的小里屋去找蛇，我寻思我们、我还是上炕好好给女生她们找找蛇，说不定就在她们谁的被子里面藏有一条。”
　　 一个巴掌打在了张宝库的后脑上：“我让你站在这里瞎说，你非得把她们全都们吓死才甘心？哪有那么多的蛇被她们发现？你烧完水，还是回去找找自己的被子里吧！快去，烧水，哪里来这多废话！”
　　 此时，张小飞他抬起头看向我们四人，大声在说：“行了，你们四人还搂搂抱抱，你们也不怕生热痱子，怕什么，大惊小怪着。”
　　 “嘿嘿！你们还真行，也够恨得，看看，好好的一条蛇被你们给宰了，看看被你们剁成啥样？让我看看，我来数数，它被你们割成段，1、2、3……7、8啊！好家伙，你们真行，割了这么些断？啊！这还有一小段，这段可真够惨的，是被谁的镰刀削的小的几乎成了肉酱。”
　　 “户长，小里屋没有蛇。”李龙说。
　　 “你俩仔细再找找看！”
　　 “没有，户长，你怎么也和女生一样；神经兮兮？”孙亮说。
　　 “是呀，你不相信，你自己再进去找找看。”李龙顺应着孙亮说。
　　 “我不去，那里面尽是她们晾晒的内衣！”
　　 “啊？内衣……内衣，呵呵！户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怕，你不去，还让我们俩人去。”李龙说。
　　 “就是吗！”孙亮迎合说。
　　 “你可够贼的，内衣怕什么，它有蛇害怕？户长，你怕啊！你怕它？它可不是蛇，这你也害怕？”李龙抢白道。
　　 “怕什么？户长，你也怕蛇，怨不得你什么活也不敢，就杵在这发号施令？哼！原来是你也怕蛇！哎，不对吧？我们打柴火的时候，我看见你抓过蛇呀！”
　　 “去去，你在瞎说什么？水烧好了没有啊？”
　　 “烧好了，也不用把水烧开开的，水热了就行。看你竟说嘴，那蛇还躺在地上，那个女生她敢坐下来洗她的脏脚？”张宝库在奚落户长。
　　 “李龙、孙亮，去把她们的脸盆拿来，把热水给她们打来，想必是她们都吓麻爪了。”
　　 “你才麻爪呢！”这四个声音是那样着齐整，紧接着是一声声比惊恐还要惊恐的大叫：“啊——”
　　 在声声喊叫中，男生醒悟。
　　 “啊！……啊！……啊！”在这声声叫唤声中，他四人疯也似逃出了女生房间……
　　 醒悟过来的我们还是害怕，战战兢兢绕过死蛇身体，找来自己的衣服穿好再赤着脚跑到了厨房里，离开了我们住的那间屋子。就站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往里屋张望着，看一看被我们打死的那条蛇。
　　 他们穿戴整齐，户长手里拿着一把锹，孙亮手里握着一把扫把，李龙、张宝库进了门他们各自拿起我们女生的洗脸盆，向着门外走去。户长这才走进女生屋里，跟孙亮一切收拾着这条死蛇，待他俩收拾好一切后，户长他仍然嬉皮笑脸着，对着我们这些因蛇吓的魂魄未归的我们说：“就是一条蛇，有那么害怕？就是你们自己在吓唬你们自己！”
　　 “是呀！户长说的对。看，你们多好，多勇敢，没有等我们到！”孙亮嘲讽。
　　 “没有想到，你们就把它解决掉了，我真看不出来，你们有怕，是真害怕吗？”李龙善意地调侃着。
　　 “是呀！李龙你说的对，她们在给我们演戏，让我们看！”张宝库友情奚落着。
　　 “呵呵，我也不信。真有怕吗？不信，不信！”户长油腔滑调暗送阳光。
　　
　　 三、
　　 心有余悸的我们还是怀着忐忑心里，在惊吓后怕中慢慢走进梦乡……
　　 在第二天队长安排我们收割高粱的时候，张小飞在接我割高粱的时候不怀好意、坏笑对我说：“我喜欢看你惊恐的样子，那才叫一个美、是自然，不带有任何修饰、脱尘俗着美。”
　　 昨夜晚的惊恐，我的心在渐渐离去的那夜晚的后怕，又被他的一句笑话勾回。心中的委屈，向何人诉说！眼泪悄悄地在流。
　　 他看见我伤心，摇了摇头，悔意无限着盯盯看了我半晌说：“对不起，不该再提起那事，很想不让你们把柴火抱回厨房，想必那蛇是钻进柴草中所致，以后你们多加注意。”
　　 听见他的这一番话语，我们拥有好户长，我们这四个女生虽为女生没有他的心细，我的心暖暖的，一股柔情心在翻滚，假装嗔嗔说：“你不好，人家现在还是害怕，你又来提醒，你就怕、怕吓不死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我嘴欠！”他果真在惩罚着自己，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个嘴巴说，“我的意思说，咳！不说了！”
　　 “我又不是真心怪你！”我语气柔柔的说。
　　 “下次不管遇见什么样的难处就跑出来，只要你们女生站在外间厨房里，大着声音喊那么一嗓子，我们还能睡得着吗？那蛇要是被我们打死，你们四人何用这样害怕？一天不见你们的笑脸儿了！”
　　 我呆呆看着他，再没有言语，感叹在心中升起：好心细的男生，张小飞。
　　 许久不见我说话的张小飞，不知我心何意，全当自己又把话儿说错，我又再怪他，是再生他的气，他却在我的身旁嘟囔开了：“咳！俺走了，走了。再呆在这里有何意义，你也不和俺说话，对你好，你也不领情！算了，算了，俺还是帮你割高粱去，高粱它总归不会跟我生气。俺是一个兵，爱护老百姓……”
　　 他竟唱了起来，还是那么难听……是山东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