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又到双夏农忙时
赤日炎炎,热浪滚滚,电闪雷鸣,台风呼啸......
老天爷穷凶极恶、变幻莫测之时正是早稻收割和晚稻插种的紧要关头,俗称双夏(夏收夏种)或三抢(抢收、抢种、抢管)的农忙季节。如今市郊已是大厦与厂房连片,大道共绿树并行,蓝天有白云悠悠,碧水现莲花点点......再也见不到那热火朝天紧张的战天斗地的宏伟场面了。已成为居民的老农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收割、插种亦非当时那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是机械化、电气化了。
当老人们向年轻人讲述当年三抢的情景时,孩子们都觉得难以置信。可这一切的的确确是不争的事实。
农谚说得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早稻一旦成熟必须立即收割,不然就会倒穗掉粒,倘若台风来袭,早稻出现倒伏发芽,势必严重减产;再则若因早稻没有及时收割而影响晚稻插种,那么晚稻由于光照不足再加上寒潮的到来而不能适时扬花立肉,形成瘪谷,减产事小,甚至导致颗粒无收。故此,双夏就变成了三枪。
那时是集体经济,搞的是大部队作战。
收割时一个生产队分成几条战线:第一线是稻桶组,男女搭配,女的割稻,男的打稻、出谷和挑箩头。按田亩或毛谷重量记工分。割稻最累,弯腰挥镰,后面打稻的频频催促,连伸腰的功夫都没有;而男人们依仗力气大,挑着箩头到河边装船,可以洗洗脸,到大树下乘乘凉、歇歇力,有个别好心的男社员会和妇女换一会儿,让她们打打稻,可以直直腰,透一口气。劳力差一点的就分到打杂组:晒草、耙田。有经验的负责晒谷;我在生产队是植保员,一天到晚背着喷雾器防病治虫。
插种和收割是交替进行的,收割一片,如果遇到雨天就立即插种。男女老少三更出门,摸黑到田间拔秧。天一蒙蒙亮,女社员就得去插秧,而男社员不是坐在拔秧凳上拔秧,就是挑着秧担去分秧或施肥,他们优哉游哉地一边拔秧一边吸烟聊天,而妇女们正弯着腰咬紧牙关拼命插秧,因为她们是以埭头记工分的,多劳多得。
双夏时人们最盼望的是能好好地睡上一觉。每天凌晨两三点钟,生产队长的哨子声就像周扒皮的半夜鸡叫一样准时响起,社员们睡眼惺忪地来到大食堂用早餐,然后就去田间干活。夜幕降临,借着月亮和星星那一点点亮光,社员们还得完成当天的生产定额。轰炸机一样的蚊子成群结队地在眼前飞舞,叮得脸上、手上一阵阵奇痒;吸血的蚂蝗叮住早已麻木的双腿,偶尔伸手一摸它就会像大灯笼一样掉下来,用劲一挤它那肚子里的血就会喷涌而出,这可是我们自己的血啊。最可恨的还有懒虫,冷不丁的咬你一口,让你痛得尖叫!午饭以后总算有一个短短的午休时间,睡在家里虽然舒服,但怕睡过了头,迟到是要扣工分的呵,大伙儿只能在田头的凉棚、生产队的库房、小学校的教室等地方横七竖八地倒地而卧,那时根本顾不得男女有别,但得阴凉便是床!一条长凳,甚至一根扁担都足以让人美美地睡上一觉。
大食堂的主食当然是大米饭,下饭(宁波人对菜肴的统称)以生产队自产的蔬菜为主:冬瓜、茄子、带豆、芋艿......那时物资奇缺,鱼肉荤菜大都凭票供应,食堂也就只能限量提供几次让大家改善改善生活。上、下午的点心由各生产队自行解决,队长会动用一些机动资金(农副产品到市场出售的现金)到街头的点心店买回包子、糖糕之类的给社员们充饥。食堂提供的凉开水、十滴水就是最好的消暑止渴饮品,有时候喝一口抽水机刚打上来的河水也觉得是那么的甘甜。等到三抢结束时,生产队才会杀猪、摸鱼、掏芋艿热热闹闹地来一次全队大会餐,那时社员们不论男女老幼都可以放开肚子,大块朵颐啦!
双夏时节正及夏秋之交,我们宁波地区不但雷雨较多,而且台风频频登陆。社员们经常要顶风冒雨在田间劳作,遮风挡雨的大多是青箬笠绿蓑衣,我们不是渔翁,没有“斜风细雨不须归”的闲情逸致,这种老式雨具笨重不说,根本很难抵御狂风暴雨,妇女们穿的是塑料雨衣,外面下大雨,里边冒热气,因为不透气,汗水总会湿透衣裤。我的老丈人从上海给我买回一套橡胶雨衣、雨裤。大伙都非常羡慕,队长下令破例让我去上海旧货商店购买。这真是一件美差,虽然来回只有三天,可在这大忙季节,着实让我好好地休息了一会。
写了那么多当年双夏的艰辛苦辣,并不是对生活的抱怨,其实个中也有我们的乐趣,经过苦难磨练的人们,更觉得幸福的可贵,愿过去不再重来,将来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