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共赏】人心最深处 ——评哪里天涯同题小说《生计》
我读书向来“偏食”,挑挑拣拣。随着年纪渐长,对那些故作热闹、一惊一咋的文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选一篇合口味的文章,看作者用低调沉稳的语气,慢慢讲述一个或悲伤或平淡或幸福的故事,然后从这些故事里,寻一些熟悉的影子。如果天公作美,再下一些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栏上,那么,美文美景里,自然有美美的心情。
头一次看到哪里天涯的《生计》,就被文中安静沉稳的语调吸引。或许本身是农民的缘故,看到写农民的文章,总是有些偏爱。我想,今儿就读它了!
《生计》开篇写着“那天,张大根猫在皂荚树下扬言:如果他爹回来,他非打断他爹一条腿不可!”
这一句话,就勾起了读者强烈的阅读兴趣。张大根为什么要打断他爹一条腿?他爹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能让亲儿子说出这样的狠话?带着疑问,我们迫不及待地往下读。
从村民的对话中我们知道,原来张大根的爹好耍钱。这个毛病,说到底也不算十恶不赦,小赌怡情是很多人的共识嘛,只要不太过份的话,不至于打断腿呀?但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我们隐隐约约知道,张大根的爹似乎不只耍钱那么简单,他还做了一些让人说不出口的丑事。这些丑事,作者暂时没有明言,而是笔锋一转,写到村中央的一棵老皂荚树。老皂荚树造型奇特,很有些年头了,被很多神婆当成神树,借它宣扬一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言论,有一些特别的人会在特别的夜晚,到树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指望老树能把话带给远在天边的人听。
看到这里,我们就有了疑问,作者安排这树在这里,又给它镀上神秘的色彩,究竟有什么意义?它跟张大根的爹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作者开始释疑,给读者讲述张大根的爹做了什么。
张大根的爹叫张洪昌,出生在一个显赫的家庭里,文革的时候被打成富农了。虽然张洪昌从云端降到了地面,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但他身上的少爷架子依然不倒,还保持着当少爷时的臭毛病。这臭毛病是什么呢?其一是赌,有钱没钱都赌。另一个臭毛病是玩女人。在张洪昌的少爷思想里,女人是用来玩的,他把女人不当人。
张洪昌在大儿子十五岁的时候,把他哄骗到矿上挖煤,并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摸到儿子房里,把儿子那未成年的童养媳奸污了!他在干这些丑事的时候,并未背着人。睡在过道里的张二根张三根其实都听到了动静,听到他爹野兽似的喘息声,听到云儿惊恐的呐喊声,但因为年龄小,他们无可奈何,只是抱在一起籁籁发抖。
张洪昌的妻子是知道自己丈夫的罪恶的,但她在家里本就没有地位,更抵抗不了张洪昌的暴行,因此,带着满肚子的内疚和绝望上吊死了。看到这里,我们会忍不住为张洪昌的妻子悲哀:这个善良的女人,因为懦弱白白送掉一条性命。
结发妻子死了,儿媳怀上了自己的骨肉,这些事对张洪昌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说到底,也是他的少爷思想在作怪。他简直绝情得有点不可思议。
张大根从矿上回来的时候,他的童养媳小云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孕。从小云的言行举止中,张大根猜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小云一直不肯说,也许,当小云有了孩子后,就萌发了母爱——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张二根张三根告诉了张大根真相,然而他没有什么举动,只是陪着小云,直到她产下孩子为止。也许他心里有着恨意,但出于对小云的爱,让他隐忍不发。这是个山一样的男人!
也许小云觉得无法面对张大根,也忘不了那个雨夜的羞辱,她跳井死了。
这是张洪昌逼死的第二条人命。所以,我们明白了开头张大根说那句话的意思。张洪昌做出这些丑事,确实该打!
小云死后,张大根带走了她的孩子,也带走了大弟二根。并在三根结婚的时候,和他那离异一次并带着前夫孩子的女人回了家。二根因为不想回这个家,在外面给人当了倒插门女婿。
张大根在参加完三根的婚礼后出去,并因了对父亲的恨,打算永远不再回来。然而命运捉弄人,在一次矿难中张大根的腿受伤了,变成了瘸子,没办法再下井,只好拖家带口回到村里,打算盖所房子过些平淡日子,谁知这时,三根也病死了。我们不得不说,这个家很是多灾多难。也许在那个年代,苦难是所有家庭的常客,人们的日子,总会受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
张三根死了,张二根当了倒插门女婿,张大根又搬离了老屋,家里只剩三根媳妇和她五岁的儿子,还有一个色欲熏心的公公张洪昌。
像张洪昌这种死性不改的人,必定不会放过嘴边的肥肉,总想着占媳妇的便宜。但三根媳妇却没有小云的懦弱,我们来看:
“那天晚上,忽然就起风了,很大的风。远处,不时传来一声闷雷,一阵紧似一阵。
张洪昌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那个小云曾经跳下去的井已被填了,但痕迹还在。大燕的房里,灯亮着。他路过大燕的窗口,不由得往里瞅了瞅。大燕的影子印在窗户上,随风摇着。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细瞅。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向大燕地房间走去。门虚掩着,他一把推开。大燕坐在炕沿上,看着他,眼里,有两把和大根一样的刀子。
大……大燕,我是说,闪电呢,得把灯关了,不然,危……危险。
怕什么,我不怕被雷劈死!大燕说着,从炕头取出一把剪刀,“哐当”扔在地上,接着说,爹,你要是不怕死,也进来吧。
我……哎……张洪昌望着地上的剪刀,叹了口气,走了。
望着公公的背影,大燕冷笑了一声。”
从这段话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女人对命运的抗争,也看到一个不知悔改的人的嘴脸。三根媳妇的坚强独立,是人类的进步,女人的地位从之前的唯唯喏喏、逆来顺受到当家作主、自立自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就是可喜的地方。看到这里,读者心里也陡然升起希望:在艰难困苦、阴暗沉抑的生活中,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那些作恶的人也尝到碰壁的滋味,真是大快人心啊!
一篇文,能够让人有笑有泪,有愤怒有欣喜,有回味,它就是成功的。整篇小说结构严谨,语言沉稳安静,叙事流畅,环境描写非常到位,气氛也被渲染得非常好,比如这段:
“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大根的媳妇用被子裹紧了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那七扭八拐的闪电,就像一个魔鬼,一次又一次地撕扯着窗户上糊着的白纸,窗外梧桐树摇曳的枝叶,变换着模样,发出鬼魅般的尖叫。”
这样形象生动的文字,很容易就把读者带入那种情境里,我们似乎能感受到大根媳妇的害怕,同时也给读者一个心理暗示:出现这样的场景,似乎就要出现可怕的事情了!于是,我们顺着作者给的线索,期待接下来的精彩。
关于文中的人物,我觉得张大根这人塑造得挺纠结的。张大根的爹——张洪昌逼死了他的母亲,奸污了他的小媳妇小云,并致使她怀了孕,之后又跳了井,张二根张三根还当面告诉了他这些事实,然而张大根却没有任何作为,他在家陪着小云一直到生产,每天面对着张洪昌晃来晃去的那张脸,没有一点情绪?他母亲的死他不追究?而且还在张洪昌病倒的时候,守在床边照顾他。
也许有人说,他的报复方式就是离开家,不再回来。毕竟血浓于水,哪能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不成忤逆吗?冷漠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这样说也没错,但从开头他说的那句狠话来看,似乎显得无力,稍稍让人失望了。也或者他是说说而已,从他的言行来看,我们不难看出,张大根是个善良的人,一个有责任心、尊重爱护女性的人。他就像一面镜子,以真、善、美照出张洪昌的假、丑、恶。小云也是,她被张洪昌奸污,内心定是痛苦万分的,她的苦无处诉说,日夜受着生不如死的煎熬,但因了对大根的爱,对肚中小生命的爱,她还是忍了下来,直到见了大根,并生下孩子。
人心深处,往往是纠结不堪的,爱中有恨,恨中又有着爱的期待。人生一世,就像经历一场精彩纷呈的太阳雨。
再来说说张洪昌这个人物。
我们常说,人性本善。我一直相信,不管多凶恶的人,他心里必定有一个柔软的角落。比如说,那些杀人如麻的土匪,他可能是个大孝子(如李逵),但从文中,我们似乎很难看到张洪昌的“善”,他奸污了儿媳、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后小云也因他跳井自杀,他可谓罪孽深重,然而他却满不在乎,也未曾听说他后悔。他在老皂荚树下喃喃地和他死去的妻子说话,也只是因为他寂寞了。
一个人的心要硬到什么地步,才会这么无情无义?开头所说老皂荚树拥有神迹,会让作恶的人有恶报(虽然是传说,但总会让人有所期待),但我们一直看到最后,也没看到张洪昌的所谓“恶报”——他在作完所有恶后,几乎“善终”了(除了那个病,他并没有意外之灾),如果说他曾经抵抗过土匪,也算行善积德的一件事,然而我觉得,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是性格使然,退一万步讲,他就算是为了乡民,也不能凭着这些功劳抵了他的过,也许他唯一能够给人温暖的,是趴在门上瞅着学校里的孙子吧。
文中关于张洪昌的救赎,似乎太过薄弱。当然,这是针对文章而言。众生百态,或许张洪昌这样的人在现实中也是有的,这是当时特定环境下,一个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悲哀,也是我们应该摒弃的陈旧观念,文中把张洪昌的恶行赤祼祼地呈现出来,狠狠戳痛读者的心,实际上也是告诫我们,平等、尊重、相互关爱才是成就一个美满家庭的首要。
综合整篇小说,我们不难看出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摒弃旧的观念,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活着就有希望。
至于不足之处,我细想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太妥的地方。
先来说说本文的主题。
我们本次的同题小说《生计》,照我浅溥的认识,“生计”应该是“生之计划”“谋生的方式”,也就是我们从事的种种职业。而本文中的主人公张洪昌却并没有一个正当的职业,开头村民的谈话中也说道,他整天耍钱不着家,或许这是他的“生计”?再就是张大根张二根等人,挖煤种地自然是生计,但关于这方面的叙述却非常少,描写的多是家里发生的事故,这更像是“生活”,而非“生计”。或许是这俩词有共通的地方?呵呵,看得我糊涂,还得多去研究一下下。
再一个,前面说张洪昌喜欢玩女人,却有一个原则,从不强人所难,但在大根走后的一个雨夜,张洪昌却闯进儿媳房里强暴了小云。从作者的描写中我们知道,小云并不乐意,也有抵抗,但张洪昌还是为所欲为了。这是一个矛盾,或许是作者不小心忽略了前面的这一句?
但不管如何,这篇《生计》仍不失为一篇好作品,感谢天涯给我们带来的精彩,如有说得不当之处,请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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