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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春】春老头(小说)


作者:蹊雨 秀才,1042.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92发表时间:2016-03-24 16:31:20

春老头搬出一个凳子搁在日头底下,从口袋里掏出烟斗坐下,摸出一盒10块钱的好猫烟,捞出一根,折了大半,捻出烟丝,一点一点放在斗窝里摁实,含在嘴里配合着左手拢着的打火机火焰吸着(zháo)。
   四合院的冬天,水泥地上干干净净,周围破旧的楼房拥着一棵小腿粗的桃树,几只麻雀一会在地上彳亍,一会落在蛛网一样的电线上瞅瞅。
   春老头的名字里没有春字,他的名号都是拜自己死去的婆娘所赐,婆娘在世的时候,天天喊着“蠢老头,蠢老头”,邻里听久了冷不丁也喊出了他的外号,时间久了就自然变成了春老头。春老头参加过抗美援朝,在事业单位管后勤,退休了有16个年头,他手里铜身白玉嘴的烟斗传了三代,当他传给自己唯一的女儿惠的时候,惠却一点也不稀罕,不屑地说:“爸,你自个留着吧。”春老头一想也是,一个姑娘家家拿个烟斗也不妥当,他也看不惯现在那些女娃斜眯着眼抽一口烟,还嘘一声吐出个烟杠。
   早上,青年人都火急火燎的去上班,大妈大爷都拎着袋子跑去超市门口排队等开门去抢那些便宜菜了。春老头不是不屑,而是觉得超市的人都在用那些小虾米钓大鱼。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钱到用时方恨少,钱到花时莫冲动。春老头现在最揪心的就是自己女儿的婚事,要是女婿良子稀罕他的烟斗,他也会马上忍疼割肉。
   以前常来四合院走动,从没怎么理会过春老头的莲,这时候走了进来,还是往常一样东瞅瞅西看看,逢人就开花,她望了一会走到春老头跟前,笑着说:“叔,晒太阳呢哦?”春老头抬头笑着回应:“嗯。”莲又向楼房里瞅瞅,问:“叔,其他人买菜都没回来么?”春老头含着烟斗点了点头。莲转身准备离开,又回头随口问了一句:“惠妹子最近也没从上海回来过?”春老头用右手拿着烟斗,笑着说:“前两天刚打了电话。”又四周望望,压低声音说:“给我打了20万。”莲顿时混着笑飘到春老头背后,帮春老头捏着肩膀说:“叔,您和我爸是战友,我和惠是同学,惠就是能行,我和惠一起在酒厂上的班,逢了政策变动,惠辞职去上海开了店,我却因为酒厂倒闭下了岗,惠现在在大城市里,干得风生水起,我现在走街串巷,送爱心还落大家不待见。”春老头把莲的笑拧巴下来栽到自己脸上,说:“没,没,没,现在跑保险听说还行,人家电视上都说是朝阳行业,国内几家公司都是世界500强,现在都不兴叫业务员了,都叫什么理财顾问。”莲停了一下,又笑着给春老头捶着背,说:“叔,还是你明理,看得真,别人都说,保险是传销,能是传销么?再说了鸡蛋怎么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呢?”春老头吸了一口烟,说:“对,传销是没有产品的。那是他们认识不够,你们要做的就是让更多人能够认识保险的好处。”莲忙接过话说:“对,对,对,叔,您是知道的,您和我爸那个年代,在咱小县城,银行——好多人都不认可,大家都把钱放在家里,不是被老鼠啃烂了就是发霉了,银行里的人还不都是天天骑着自行车,走街跑村家家户户做工作。”莲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拽出一张请帖,签上春先生三个字,绕到前面双手递给春老头,说:“叔,您正好一天也没啥事,明天我们公司开产品发布会,您来听听,专门请的分公司的理财专家来讲课。”春老头许久没有参加大型会议,家里现在就他孤零零一个人,虽然面上嘻嘻哈哈,心里还是冷清得紧,看个搞笑的电视瓜笑两声,又瞅瞅四周暗自叹息。每天看似悠闲地拎个塑料凳子坐在门口,其实只为了看看出出进进的人。他看着如新婚请帖红彤彤喜人的模样,连说好。
   第二天春老头洗了头发,换上新衣服,从衣柜抽屉里拿出惠买的公文包扯掉标签夹在腋下,合上门又抬脚看了看晶亮的皮鞋。
   帖子上写着9点开始,春老头8点就来了,莲似乎比他还早,站在二楼门口瞅见春老头,高跟鞋像雨点落地,蹬蹬蹬跑下来站在春老头的左边,扶着春老头的胳膊,说:“叔,你今天太精神了,简直就只有40岁。”一旁40岁左右一身蓝色西装加领带精干的小伙子,走过来,笑着握住春老头的手,说:“你好!我是公司经理张兴华,我代表我们公司欢迎您来参加我们这次产品说明会。”张经理又笑着对春老头说:“您先到我办公室坐会,现在还没开始,都在开早会。”
   张经理办公室里挂满了奖牌,一张红褐色的办公桌左边安置着一台电脑,桌子上全是奖杯和文件,张经理从饮水机下摘出一个印着公司标志的纸杯,放了茶叶接了热水,双手递给春老头,将茶几上的果盘向春老头推了推,从茶几下拿出一盒芙蓉王拆开,放在春老头面前,说:“您先在这里坐会,吃点水果,抽根烟,我们去职场开早会。”
   不一会,春老头听得二楼职场众人齐声大喊一声“好”,又齐声拍了三下手,他起身透过窗子望了望,职场的窗户全部被米色的窗帘掩得严实,春老头又坐了下来,听见一声澎湃有节奏的音乐传来,过了10来分钟,一阵阵整体的口号,嗵嗵嗵下楼的声音。
   产品说明会比一般政府会议似乎还要严肃,专人签到,检查请帖,收集手机号码,按编号入座。
   职场里全是名人名言的标语,红色的条幅,讲台对面的桌子上摆着投影仪,右侧摆放着礼品有两人专门看守,左侧并着两个桌子坐着四个人,摆着两个刷卡机,这六个人都是身着蓝色西装,围着浅花色丝巾的漂亮女性,六个礼仪穿着红色的旗袍,身材婀娜,像葱翠的圆子里点点红花。
   随着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在众人的掌声中,礼仪带着一位40岁左右漂亮睿智的女性来到讲台左侧缀满鲜花的小讲台前,从介绍公司国际国内地位,客户抽奖,产品介绍,利益演示,投保环节,这个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诱人的磁性,始终调动着众人的视线,吸引着大家的目光。她说:心有多大,您的舞台就有多大;我们走过了缝缝补补的十年,走到汽车小楼的今天。她说:我们规划未来,便会福荫子孙。您要告别那为了一根葱,一颗蒜愁眉苦脸的生活么?那么您就要把握住现在。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机遇总是被善于伸手的人抓住。朋友们!先生们!女士们!想想我们现在的奔波是为了什么?我们不是为了老有所养,病有所依么?我们不是为了家人平安,儿孙康宁么?那么你们还等什么呢?快点伸出你们的手,把握今天这个难得的机遇!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她结束了演讲,主持人握手接过话筒,为演讲的女人再觅得一阵热烈的欢送掌声。这时候一段类似于电视中彩票开奖时的音乐响起,主持人依旧用激昂的声音顿挫有致地介绍投保的奖项,一位中年男士捧着10万元现金在他的唱词中上了讲台,在众人惊慕的掌声之中领走了一根盒装的银条;一群身着职业装的业务员各自走向自己的客户,像啄食的小鸡神采飞扬。
   莲也在不断的向春老头灌输着投保的理念,春老头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内心澎湃,表面却还是镇定从容,这职场像战场一样,点钞机,来回走动的人,主持人的唱读声,各种繁忙的景象,让他多少有点心慌。春老头站起来对莲说:“你做一份投保计划这两天送给我,我先回去了。”张经理瞥了莲一眼,似乎在责备莲说,你找的什么人啊。这让春老头有些愧疚,又有些不舒服。他转过头对莲说:“我和你爸一辈子的朋友,他虽然早早离世,放心,我一直把你当亲侄女。”莲忙拿着春老头的请帖在门口换了一个水杯,塞给春老头说:“叔,只要买了门票换成请帖,都有礼品的。”
   街道不同于四面挡风的四合院,冷风直往春老头的脖子里钻,春老头似乎不觉得冷,准确说他有点激动,主持人的演讲把他点燃,职场的氛围让他燃烧,莲的举动又让他像参加了战斗,春老头想起他和莲的父亲共赴战场,春老头看见莲的父亲在文革雪夜送来的一瓶油。
   春老头回到家给惠打了个电话,问:“惠,你在大城市,人寿保险你觉得咋样?”惠在那头说:“这里的保险公司特别多,外国的都有好几家,我给我们店里的员工都买了一点意外险。爸,你问这干嘛?”春老头平静地说:“没啥,随便问问。惠,你和良子咋样了?婷婷呢?”惠不耐烦地说:“你提他干嘛!婷婷现在在上幼儿园,我照看着;就是娃的事情没谈妥,谈好我们就离婚。”还没等春老头紧蹙的心舒展出声,惠又说:“爸,你一人在家注意身体,等定了下来,我把您接过来。我还忙着,挂了哦。”
   “定下来”是什么意思?春老头自然心里清明,可现在闺女又不是小时候,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再说了惠小时候特别懂事听话,学习自觉,回家就帮忙干家务,他也没打过,可等脱落得水水灵灵,生个自个主意,想打想骂也够不着了。春老头有点怨死去婆娘,没福的一个人,惠刚大学毕业上了班,家里有了好日子,就生一场病,阴阳两隔。如今娃生了倔脾气,说什么性格不合?就要离婚。自己说破嘴,愁得肠子拧在一块,就是不管用;都说女娃子和妈贴心,要是现在婆娘还在,一个红脸一个黑脸还能唱出戏,可如今也没人和自个商量,扮不得张飞,演不得关公关公,一肠子深情忠义也没人看没有听。
   春老头眼里,良子是个典型的好男人,良子和惠都是酒厂的工人,憨厚腼腆。追惠的时候,人家都开始送花写情书,良子拎着饺子一声不吭跟在惠后面;逢了放假,来到春老头家里,见到春老头两口子,嘿嘿一笑,半天都喊不出个叔叔阿姨,一头就钻进了厨房;刚定了婚事,春老头的婆娘住了几天院匆匆去世,良子披麻戴孝,守灵祭拜俨然一个孝子。即使这次闹离婚,良子直接把百万的店让给惠,自己出去谋生计,可偏偏惠渐渐就看不上良子,说良子没有交际天赋,一脚踢出不出一个屁,终究要被社会淘汰。两人也没打闹,就因为这个生出了不同的理论。良子说: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终究自己吃亏。惠反驳:逢人说鬼话,逢鬼说人话,马上就会遭罪。两人慢慢就像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走到了冷战时期,春老头就纳闷柏林墙都推倒了许多年,惠和良子怎么就走不出适合家庭的特色主义。
   春老头烤着电炉子想着,突然炉子灭了,春老头很自然地起身熟练地换了保险丝,突然一激灵,不再惆怅,他想到了保险。这个黑不溜秋不起眼的保险丝遇到超负荷的电流,自个断了,免了一场事故,保全了一个家。
   春老头不再纠结,掏出莲塞给他的名片,拨通了电话。
   不一会莲便拎着许多蔬菜来到春老头家里,莲的举动让春老头念起了良子,莲进屋根本就没提保险的事,也拒绝了春老头的客气,一头扎进了厨房,做出了6个菜,烧了一个汤。
   春老头感动得想哭,自己一个人每天不是稀饭就是面条,甚至碗柜里只搁了一双筷子。春老头忙拆开一板新筷子,挑出光溜的一双,用洗洁精仔细洗了两遍,擦得寻不见一丁点水渍。更让春老头喜出望外的是莲在饭后和自己商讨起保险竟然不谋而合,两人商定瞒着良子和惠,以良子的名义给惠投保,更让春老头踏实的是,他代签了良子的名字,莲还让他名字的旁边按上了右手大拇指手印,并交代了随后公司客服会电话回访,接听时所有的问题一定都要说是,春老头感觉莲给自己走了后门。虽然提到20万全部投保时,春老头有些犹豫,这20万惠一直交待是留给孙女婷婷上学用的,春老头转即又琢磨合计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都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娃能花多少钱,再说了自己每个月退休工资3000块,即使不够,大不了过几年把这栋楼房卖掉,旧是旧点,卖个20来万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投保人是良子就表明良子可以处置这个保单,春老头想都没想。春老头目光停留在签名上面一行投资有风险,收益不确定相关意思的字上,莲忙提醒春老头:“叔,产品说明会你是听了的,你没见那利益演示?”春老头想到利益演示里说,投保10万,几十年后就是别墅轿车,春老头觉得有点夸张,但是春老头心里盘算,这是份分红保险,人出个意外只退个保费,要是分红没有银行利息高,鬼才会投呢。经过几分钟停顿,春老头接过莲手里的笔,把那段话照抄在下面。
   人算不如天算,人的一生似乎每天都可能是雨天,即使你带伞或者不带伞,谁又能知道自己生命的天气预报呢?春老头的如意算盘刚打了两天,突然接到惠的电话。春老头忙给莲打了个电话,火急火燎地坐车去了上海。春老头在车站看到惠,真想给惠两耳光,惠却叫一声爸,一头扎进春老头的怀里,顷刻变成了泪人。春老头此刻也不去顾忌周围蚂蚁般涌动,挥动着触角的人群,他抱着惠百感交集,惠对良子还是有感情的。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往往放大了自己身边人细微的毛病,而去观望欣赏别人的丁点长处,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曾经靠着一座山,其他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可这时候,山已变成云烟,眼前飘的全是思恋。良子早上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头晕还是一脚踩空,滚下楼梯,撞伤了脑干,人们发现时已经死亡。惠悔得肠子都青了,曾经的女强人不见了,整日头发蓬乱以泪洗面。春老头每天要去店里,接送婷婷上学,打理家务,一晃就是半年。生活就是你没死就要想办法活,惠总算是走了出来,虽然有些憔悴,但已恢复了精干的思维。春老头喜得抹了一把泪。人们之所以喜欢春天,是因为春天也像人一样在夹缝里生存,大肚的孕妇受尽各种折磨,一个清纯的哭泣带来喜悦,困在沙漠里的人,坚持不懈望见烟火,生长在沼泽里的莲花,保留着最初的那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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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当前整体经济运行下滑的形势下,保险这个被称为朝阳产业的行业被看好,颇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春老头在女儿惠闹离婚,心里舍不下女婿良子的矛盾心理挣扎中,恰逢惠的好朋友莲上门推销保险。她邀请春老头参加产品说明会,促使春老头以投保人良子的名誉为女儿惠买了20万的分红保险,表面是在买一份意外保障,真正的用意在为挽救女儿的婚姻做最后的努力。而惠对这份保险是一次性投保还是分期投保含混其词,致使春老头被通知还得续交四年保费80万元。面对此种困境,春老头自学保险知识,拿起法律武器维权成功。当新的业务员一个女大学生上门来送分红保险通知书,春老头对人寿保险几番调侃,忍受?人兽?之后拿出惠购买的一份保单,对着一树盛开的桃花,似乎看到死去的婆娘从黑袄子里掏出了花手绢,侧着身子含羞地戳到他的面前,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小说叙述严谨,字里行间充满智慧,值得品读。倾情推荐!【编辑:平淡无奇】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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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无奇        2016-03-24 16:33:07
  欢迎蹊雨赐稿星月!
2 楼        文友:平淡无奇        2016-03-24 16:34:40
  小说通过春老头购买的一份分红保险,给我们传授了一些基本的保险知识。小说叙述严谨,字里行间充满智慧,值得品读。
3 楼        文友:平淡无奇        2016-03-24 16:35:39
  蹊雨创作辛苦,欢迎交流,共同进步!
回复3 楼        文友:蹊雨        2016-03-24 21:31:01
  谢谢编辑老师,问好!
4 楼        文友:重庆霜儿        2016-03-24 21:14:19
  理财有风险,投保需谨慎。很多人都会跟春老头一样,在没注意合同条款的情况下被保险员以话术套住,只是很难有人能像春老头这样懂得利用法律和法规武器捍卫自己的尊严。很成功的一篇小说,明线投保,暗线老人独居生活的孤独,体现的既是对保险公司卑劣行径的控诉,又是对父母舔犊之情的赞美。学习了。问好老师!
重庆霜儿
回复4 楼        文友:蹊雨        2016-03-24 21:29:49
  感谢霜儿老师!问好!
5 楼        文友:红尘有爱        2016-03-25 19:20:05
  关于保险,心里总有一种抵触的情绪,可能是身边推销保险的人太多了,让我们有些无奈了吧。读蹊雨的小说,学到了许多专业的保险知识,也是一种收获吧。
轻拥沧桑,笑语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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