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逝水流年(戏剧)
时间:某天下午。
地点:江中船上。
人物:江蓝,女,三十多岁。
董萍,女,三十左右。
董晓杰,男,三十多岁。
【幕启时在船头的观景处。背景板绘着长江中的一只游艇。江涛声,水鸟鸣叫声。舞台正中偏后是一张双人长椅。
【江蓝眼望前方。董晓杰站在她身旁。
江蓝(唱):江流滔滔白浪翻,
白浪中间一艘船。
船儿缓缓驶对岸,
对岸就是青云山。
山坡层林已尽染,
染得秋色醉红颜。
红颜未老生华发,
今日里江蓝要将一腔心事做了断。
董晓杰:哎,大作家,你上你的山,别把我牵扯在里面。
江蓝(不耐烦地轻斥):走开。
董晓杰(打躬作揖):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董萍上,拎着一个手提袋。
董晓杰:完了,看到她,我的生路更渺茫了。
【江蓝回头,与董萍打了个照面。
江蓝:董萍!
董萍:江蓝!
江蓝:世界真小。
董萍(冷笑):冤家路窄。
董晓杰:我就知道这两位撞上准没好事。(摇头坐到后面双人椅上)
【江蓝点手机,沉默。
董萍(绷不住了):很有闲情雅致嘛!
江蓝(淡淡地):我不跟你们董家的人啰嗦。
董萍(气):不装清高了啊,到底说出来了啊!要说就说个痛快!
江蓝(也生气):那,就说个痛快!
(唱)当年我与董杰情意深,
人人说我俩佳偶天成。
他婚后竟酗酒又赌博,
顿时家翻宅乱不堪闻。
董萍(接唱):从前他待你体贴又温存,
你怎可不记前情只记恨?
江蓝(接唱):那日他酒后乱方寸,
推推搡搡种祸根。
怀胎两月忽小产,
心痛几乎欲轻生。
董萍(接唱):董杰不知你有孕,
是你藏着“惊喜”不吭声。
江蓝(接唱):原指望当天告诉他喜讯,
原指望他做了爸爸担责任,
岂料他朽木不可雕,
我下定决心要离婚。
董萍(接唱):此后再不通音问,
江蓝(接唱):傲骨绝不俯俗尘!
董萍:一开始确实是我哥的错……
董晓杰(坐在椅上慵懒插话):还是个很严重的错。
董萍:但他想弥补,你不给他机会。有一次他冬天夜里在你门外站了两个小时,你居然不开门!一个月后你就去了外地。
江蓝: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董萍:你就只记得当初。离婚后我哥后悔莫及,戒酒戒赌,发奋做人,事业有成……
江蓝:说这些有什么用?孩子没了,我对男人的信任也从此没了。
董萍:你没嫁人,我哥也没有再娶。他在眼巴巴地等你回心转意。
江蓝:好了董萍,在这件事上我们注定话不投机。
董萍:你是大作家,了不起,你这么有个性,今天还来青云山干嘛?
江蓝(从包里拿出塑料袋):今天是我和董杰认识十周年,我来到我们定情的青云山,要埋掉他送我的所有小礼物,埋掉我残余的牵念。
董萍:你……
【董晓杰忙跑来把江蓝拉到一边。
董晓杰:你大老远跑来埋旧物,恨旧人,翻旧账,你犯得着吗?
江蓝:不要你管。(迎向董萍)更不要你管!你好歹也算个女人,妈妈失去了第一个宝宝的感受,你就一点不能体会吗?
董萍:我懂,但是……
江蓝:没有但是。请你转告你哥,以后别再搞什么网络视频的无聊把戏。
董萍:好,你自己跟他说!(从手提袋里拿出董杰遗像)
江蓝(大惊):董杰?
董萍:死了!
江蓝(颤声):怎么死的?
董萍:献血时意外感染……
董晓杰(感叹):想不到生活中的坎坷比小说里的还多。
董萍:如果你上次答应在电脑上和他视频,就是见他最后一面。
【江蓝踉跄退后,董晓杰扶住。
董萍(哀痛地):他对你是愧疚想念,事事操心,不惜牺牲公司的利益也要帮你平息风波!
(唱)你曾因版权与人打官司,
你曾在网上与人起纠纷,
你曾多少次峰回又路转,
是他相助你才有惊无险。
江蓝(一震):他……
董萍:他早就打听到你的下落,一直在尽他所能地关心你。他临走前还叮嘱我,带他的遗像到青云山,到你们定情的地方看一看。(泣不成声)
江蓝(对董晓杰,心绪复杂地唱)
董杰他良心日日受熬煎,
我不假辞色无好颜。
他欲待赎罪十年整,
只换我一副冰冷面。
他浪子回头恶习改,
我咬定牙关意志坚。
他只求临终会一面,
我说“你死后没脸把孩子见”!(哽咽流泪)
不思量,没发觉,
他多少次默默为我解忧烦。
细思量,顿心酸,
他多少次为我把重负扛上肩。
痛定思痛想一想,
我岂不曾走极端?
著作等身教化人,
遇到自身难释然。
塑造角色成百千,
悲悯情怀却不见。
(对董萍)滔滔江流不复还,
起落浮沉应等闲。
人生也如一艘船,
伤痕累累到彼岸。
悲欢皆是缘,
宽恕在心间。
行到水穷处,
往事如云烟。
从今后,
我要放下过去,放开心怀,
找回柔软,找回良善,
珍惜亲友,珍爱世界,
活出洒脱,活出境界,
活一个看淡恩怨无拘碍,
长空一碧艳阳天。
【董萍猝然鞠躬,江蓝急忙扶住。
董萍(抽泣):我虽然嘴硬,其实知道你心里的苦!刚才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请你原谅!
江蓝(伤痛地):我们曾经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话了。
董晓杰(含笑对江蓝):现在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吧?
江蓝(含泪点头):你是我创造的小说人物。我给你取名董晓杰,让你在我的小说里受尽苦难,就是因为我活在过去的郁愤中不可自拔。现在我决定依你的性格逻辑,写一个合理的结局。
董晓杰(笑):放过我,也就是放过了你自己。(伸个懒腰)做你笔下的人物,终于不那么憋屈了。
董萍(悲喜交集):江蓝,你看,青云山到了。
江蓝:叫我嫂子。
董萍(一愣,抱着遗像落泪):哥哥,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可以瞑目啦!
江蓝(擦泪):我们先拍几张远景,再到山上走一圈——和董杰一起走一圈。
【江、董二女与董晓杰都掏出手机拍照。
【切光。黑暗中唯见“咔嚓”、“咔嚓”的闪光灯,如人性的光亮。
【音乐声中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