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那年夏天(小说)
一
七月的一个周五的下午,来银行办理业务的人员非常多。银行大厅的等候区里坐着满满的人,银行职员们一个个埋头苦干,额头和发梢上沾着汗珠也来不及擦拭,她们只希望这样做能让办事的人少等待一些时间。办事窗口前不断地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盖印章的声音、刷卡刷存折磁条的声音以及那“请输入您的密码”的提示音。
“请029号到2号窗口。”夏天一边整理前台的资料一边按下了提示键。提示音一响起,夏天的心里就闪过一丝电流。每次听到“029”这个号,她都有别样的感觉。因为这个号的背后藏着一个她曾经爱过的人,“029”是那个人高中时期的学号。当感觉有人来到了窗口时,夏天定了定神,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对方递过来的资料。
“你好,我需要办理贷款……”窗口那人传来的声音,夏天听着似曾熟悉。她打开资料,看到了一个七年来想刻意忘记却牢牢记住了的名字“欧阳那年”!夏天的心里有无数只兔子在乱窜,从大学四年级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消失了的欧阳那年终于出现了。
夏天紧张而又慌乱地办好了欧阳那年的贷款业务,抬头望向他,依然是一张严肃的脸庞,只是多了几处岁月的留痕,还有整体比以前要胖了些。夏天刚想开口打招呼,欧阳那年已转身离开了窗口。夏天顿时很失落,她预想了很多种与欧阳那年重逢的场景以及对话,却唯独没有预想到是这一种,还没相认更未开口,那无言的伤已刻在心头。
整个下午,夏天的心情都不好了。好不容易盼到了下班时间,她飞也似的奔出了银行的大门。走在偌大的熟悉又陌生的街上,她茫然不知所措。她想起了当年大学毕业后来到南京这座城市的初衷,那是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她要到南京去找他。还记得十年前,刚上大学的欧阳那年在信中写道:“夏天,我多么想和你一起在玄武湖上看烟云,去总统府里忆民国;早春日暮轻声漫步台城,深秋午后静看百年梧桐……”转眼,夏天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六年了,没有到过玄武湖,没有去过总统府,她一直在寻找和等待那个说过要一起漫步台城,一起静看梧桐的人。每到周末,她总是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有时都忘了来时的路。
夏天神情恍惚,在街上看到一两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忍不住追上去喊那年的名字,路人被她叫得莫名其妙,有个脾气暴躁的路人还大声说道:“那年我和你有关系吗?”夏天顿觉失态了,连忙道歉。口中呢喃着“我和你没关系,我和那年有关系。”
夏天孤独地伫立在风中,目光茫然地延伸到消失在夜幕下的街道尽头。
二
华灯初上,欧阳那年站在公司六楼办公室的窗口,窗外,清幽的夜色里流动着彩色霓裳。奇怪,今天怎么有闲情观赏起南京的夜景来了。欧阳那年泡了一杯咖啡,低头看见路上逛街的女子裙裾飘飘,顿时思绪纷飞:原来现在已是七月的盛夏了,夏天早就来了!
这时,欧阳那年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又不是上班时间,这会谁会打电话过来呢?”正疑惑着,那年接起了电话。
“年哥,是我。你干嘛去了?约你吃个晚饭手机却关机,去你家找你又吃闭门羹,我只好打到你办公室来了。”
“噢,今天我的手机没电了。”
“我现在在你办公室楼下,赶紧下来一起吃饭去吧。”简宇辰开了一辆红色奥迪车停在“那年夏天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大楼前。
“宇辰,你在楼下等等,我这就下楼。”
欧阳那年和简宇辰上了车。那年抬头望了望公司的名字,无限感慨。
简宇辰看出欧阳那年的不对劲,坏笑着说:“年哥,又在想夏天了?”
那年微微一笑,说:“是啊,夏天到了。”
“哈,夏天早到了,现在都七月了。”
一进入餐厅,他们找了个位置刚刚坐下。
欧阳那年严肃地说:“夏天真的来了。”
“年哥,你是指她,夏天吗?她来南京了?”
“好像是,但是我又不太确定。七年没见了,她的样子虽然刻在我的脑海里,但却是长发飘飘,长裙摆动的一个形象。今天我在银行,看见一个盘起发髻的穿着正装的银行职员,容貌非常像她。”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她?”
“我想我的资料上有我的名字,她如果真的是夏天,看到这个名字应该知道是我的。可是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实在太像她了。”
“也许她在恨你当年的不辞而别?”
“可能吧。我也没有办法。那时我不想连累她,所以才如此狠心地离开,并删除了一切可以联系的方式。”
“那个银行职员也有可能不是夏天啊,你想她在广州上的大学,怎么可能跑到南京来工作呢?”
“也是。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了?应该结婚生子了吧?唉!”欧阳那年一声长叹。
“我说年哥,别想夏天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你看你现在的生活实在太没规律了。”
“兄弟,这么些年,多亏你的照顾。今晚这顿我请你!”欧阳那年掏出钱包正要往收银台处走去,看见钱包夹里的那张骑在自行车上的合影,呆愣住了。那飘逸的长裙、乌黑的秀发、精致的脸庞,在欧阳那年眼里的夏天就如同仙女。这个仙女正双手搂着阳光帅气的欧阳那年的腰,那年的脸上挂满幸福而甜蜜的笑。欧阳那年拿出照片,习惯性地翻看背面,看到了熟悉的四个字——“那年夏天”。
三
回到自己的住处,疲惫的夏天翻开了尘封多年的相册,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特别渴望回忆自己那逝去的青春。翻到那张和欧阳那年的合影时,夏天的思绪飘到了十年前。
这一年,鸟语花香的春天轻轻地离开了,炎热又美丽的夏季已经到来。经过了六月的黑色风云,七月的到来给人的感觉是一切晴空万里。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丝乌云。
夏天和欧阳那年都考取了重点大学。遗憾的是,在高考前他们就约好了要一起去南京这座他们都向往的城市上大学的,可夏天还差那么几分,只考取了广州的大学。
为了安慰心中爱慕了两三年的她,欧阳那年邀请夏天去爬山散心。那天,夏天坐在欧阳那年的车上,望着他的身影,他的头发,他那宽阔的肩膀,高考的失意似乎也忘却了。夏风习习,这一切都印在夏天的心底。坐在车上夏天忍不住将头靠在欧阳那年的后背,尽管那时他已大汗淋淋,汗水渗湿了白色T恤衫,夏天也毫不在意。
他们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山脚下的一条小溪边,小溪的上游是一个小瀑布,哗啦啦的流水声交织着清脆的鸟叫声,仿佛在奏乐欢迎他们的到来。夏天很喜欢这里,她走到小溪的对岸,双手捧起水洗了把脸,随后将水往上泼去,只见水在空中划出了花朵的形状,欧阳那年看得着迷。那灵动的秀发、那飘逸的长裙、那修长的玉臂、那花朵一样的水,这就是一幅美丽的画啊。
“欧阳那年,你快过来这边啊,看,水里有不少的小鱼呢!”
“我在这边看就好。”欧阳那年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在这里看你,如仙、真美。”夏天在小溪的对岸听到了欧阳那年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看见夏天要过来了,欧阳那年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慢点,找个窄点的地方跳过来。”欧阳那年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夏天已经往他这边跳过来了。那年担心她跳不过来,赶紧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第一次这样牵手,两人都涨红了脸。两人对视了一两秒,有些许的尴尬。夏天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欧阳那年紧紧地握着。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样的夏天。”欧阳那年柔声说道。
“唔……我也喜欢夏天。”
“傻瓜,我喜欢的是你,夏天。”欧阳那年顺势抓起了夏天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拥抱着她。
夏天紧张得低下了头,欲挣脱又不能。她感觉到了欧阳那年那深情的眼神,突然一阵激流从心底涌起,欧阳那年吻上了她的樱桃红唇。夏天感觉到欧阳那年在吸允着、探寻着、辗转着、反复着,他先是轻轻地吻着、吸着,然后就开启了夏天的牙齿,用自己的舌头紧紧包卷着她的舌头,与之缠绵,贪婪地舔舐着她的牙齿与香舌,夏天甜蜜而幸福地配合着。第一次接吻的他们在山与水的见证下,就这样开始了他们的爱情。
返程途中,欧阳那年载着夏天,生怕时间会夺走他们的爱情似的那般,骑得很慢很慢。有了“肌肤”之亲后,两人不似之前那么有说有笑了,都在沉默着,一时无语。
路上遇到一对情侣,欧阳那年请他们为两人拍下了一张骑在自行车上的合照。照片晒出来后,夏天看着欧阳那年在两张照片背面写上了“那年夏天”四个字。
四
“年哥,走啦!”简宇辰买好单后,走过来拍了拍欧阳那年的肩膀。
“哦,好的,我去买单,你等我一下。”欧阳那年拿起钱包夹。
“年哥,我已买好单了。今晚夜色很美,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时的繁华的南京城灯火辉煌,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聊着过去的往事。
两人的思绪飘到了他们的高中时代。上高中的第一节班会课上,班主任让同学们自我介绍。每个同学都说着自己的名字和爱好。“有请029号同学”,欧阳那年站起来很文艺地说:“我叫欧阳那年,我喜欢被风吹过的夏天……”“有请030号同学”,当同学们听到夏天在做自我介绍时,全班都起哄了:“那年夏天,被风吹过的夏天!”
欧阳那年望向那个叫做夏天的女孩,她穿着白色上衣和天蓝色裙子,非常清新的打扮,那齐肩的秀发像瀑布一样垂直而下,秀发下是一张清秀精致的脸。那一刻,欧阳那年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来老师换位置刚好把欧阳那年安排坐在夏天的后面。每次欧阳那年都假装看不清黑板上老师写的字而打扰夏天,让夏天念读,欧阳那年很喜欢夏天那甜美的声音。为了能够听得更清楚些,他总是尽量往前靠,还闻到了夏天那青草味的秀发的香气。每天放学后,他还借夏天的笔记回家抄写。
到周末了,住在县城的欧阳那年总是喜欢约上五六个朋友到学校踢足球。简宇辰也在其列。偌大的球场,草色青青,一群少年在此飞奔,他们风一样地传球、进球。他们的出现,总能引起很多青春少女的阵阵喝彩声。那时的欧阳那年总是渴望能在一群少女中找到夏天的身影,可是一连好几个月,都是失望的。直到一场意外的出现。
“啊!救命啊!”一声尖叫传来,足球场的少年们停住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色裙子的女生摔在地上,动荡不得。简宇辰第一时间冲了上去,看见是夏天,转身对欧阳那年喊:“那年,夏天!”
欧阳那年一个箭步跑到夏天面前,关切地问道:“夏天同学,你没事吧?”
“我的脚好像摔伤了。”
“好好的平地,你怎么会摔倒呢?”简宇辰和欧阳那年齐声问道。
夏天羞愧地低下了头,说:“我爬到树上看书,看得着迷了,以为自己在平地,一个转身就摔了下来。”
众人听了,看着眼前这个爬树看书摔倒在地的狼狈女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欧阳那年看了看那棵高大的榕树,一米多高的地方刚好有一处宽大又平整的树干,茂密的叶子遮住了耀眼的太阳光,此处确实是个浪漫又惬意的看书之处。
简宇辰请来了校医,帮忙给夏天的脚上了药。欧阳那年则捡起了摔在地上、粘上了泥土和几片青草的书,他合上书本的那瞬间,看见了书的名字——《匆匆那年》。
“宇辰,那时的你也喜欢夏天吧?”欧阳那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年哥,夏天是我们班的班花,喜欢她的人肯定多的是。”简宇辰含糊地回答。
五
今夜夏天失眠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尽是欧阳那年的影子。
“七年了,欧阳那年恐怕早已认不出自己了。我这是何苦?为了一个能一起去看烟云、忆民国、漫步台城、静看梧桐的念想,我在南京等了六年!”心情失落的夏天起身再次拿起那张合影,呆呆地看着,几点清泪滴落在了照片上。照片上的人渐渐地模糊,脑海里的人已清晰了起来。
每天清晨,夏天总是早早地来到三楼教室,站立在走廊边上,拿着书本装作晨读的样子,其实是为了能在高处看欧阳那年飞速踩自行车的潇洒身影。要上一个坡了,只见欧阳那年双手紧握车把,身体向前倾,双脚一蹬,身体立即离开座位,车轮驶过一圈、两圈、三圈……终于爬到了坡顶,欧阳那年深呼吸,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后高扬起双手,随风潇洒地冲下平地。风舞动着他的短发,额前的发齐刷刷地往后仰,露出那光亮而宽阔的脑门子。夏天想起了欧阳那年在班会课上的自我介绍:“我喜欢被风吹过的夏天。”
那个时候,欧阳那年的成绩非常好,夏天总是喜欢拿起书本和他讨论数学问题。夏天还经常拿走欧阳那年写在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每一次,欧阳那年都会大声地抗议,说:“夏天同学,你这是在剥削我的劳动成果!”夏天一笑而过,不予理会。有一次,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欧阳那年的手,夏天就羞红了脸。
高中时期的人儿总是很敏感,夏天和欧阳那年接触得太多了,引来了爱慕欧阳那年又嫉妒夏天的女同学的“文字警告”。
一天晚自习课上,夏天翻柜子找作业本时,翻出了一封信。夏天以为又是哪个男生写来的表白信,正准备合上不读时,看到信末署名为“数学老师”,疑惑极了,于是诚惶诚恐地认真读完了那写满了一页纸的信。信中的内容大意说:“夏天,你的成绩下降了,应该是经常接近欧阳那年的缘故。希望你以后收敛一些,也别影响了欧阳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