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情咒(小说)
(一)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于朵愤恨地摔了手中的遥控器,她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那个叫秋阁的女人,用自己知道的最恶毒的词语,还是难以消除心头的恨意。
“她到底哪儿比我好?”于朵小心翼翼地问。是的,她不敢发火,不敢哭闹,甚至不敢埋怨。
“你说谁?”亦枫皱皱眉问道。
“还能有谁?秋阁秋阁。”于朵尽力压制着怒火。
亦枫停顿了一下,说:“她哪儿都比你好。”
想起秋阁,亦枫的嘴角微微上扬,每次想起那个傻女人,亦枫都忍不住会偷偷笑。
秋阁,高高瘦瘦的,总是清汤挂面一般的垂肩直发,素面朝天。记忆中秋阁总是很忙,每次见面都很匆忙,甚至不能和他好好说会儿话。
亦枫第一次见到秋阁,是在她所就读的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里。那天晚上,亦枫陪舍友去看望手术后的女朋友,人家俩在病房说悄悄话,百无聊赖的亦枫只好在楼道里转悠。十点多时,安静的楼道里一阵喧嚣,几个满身是血的人被推了进来,亦枫站在楼道看热闹时,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亦枫连忙伸手抱住,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
“谢谢。”女医生脸红红的低声道谢后,跑进了重症室。
亦枫悄悄站在重症室外,透过窗户向里看,那个女医生正在给一个男病人做人工呼吸,没有丝毫扭捏。亦枫摇摇头笑了一下,这人可真有意思,同样是陌生人,嘴对嘴都没什么,于他不过是无意中抱了一下,她竟然脸红了,这年头,第一次见面就上床的男女比比皆是,像这样的女孩,还真是少见。
舍友说:“亦枫,要不你就先回去吧,我今晚得陪床。”
“没事没事,你陪你的,我就坐楼道等你,四年哥们了说这些多见外呀。”亦枫说着,都感觉自己太虚伪。
午夜两点多时,楼道听见有人说话,亦枫抬起头,几个医生正往办公室走,领头的是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男人,文质彬彬,干净儒雅,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旁边几个点头答应着。亦枫仔细看看,没有那个女医生,他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坐下站起又坐下,有点焦躁不安。
这时,楼道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没错,是那个会脸红的女医生。亦枫张张嘴,刚想说话,女医生却直接忽略了他,跑进了办公室。然后,刚才进办公室的那几个人又跑了出去。
亦枫慢慢踱到了护理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护士在值班。亦枫看了一眼她的胸卡,说:“小娟姐,医生们又去干什么了?”
小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刚才做手术的车祸病人呼吸困难。”
亦枫趴在台子上说:“医生可真辛苦啊,这么晚了还得工作。”
小娟白了他一眼说:“医生辛苦,我们护士就不辛苦啊,我们这么晚了也在工作好不好。”
亦枫讪讪地笑了一下,说:“白衣天使更辛苦,本来漂亮亮的应该睡美容觉,还得值夜班,辛苦辛苦。”
小娟说:“还挺会说话,医生们的确辛苦,看见刚才戴眼镜那个没?我们头儿,九点半刚下手术,气还没喘匀呢,又上手术了,饭都没时间吃。”
亦枫问:“我刚才看见有个女医生,男人都顶不住,一个女人能行么?”
小娟说:“你说的是秋阁吧,她是实习医生,我们头儿童刚是她的研究生导师,别小看女生,跟男生一样上课上手术,耐劲儿不比男人差。”
原来那个女医生叫秋阁,亦枫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亦枫和小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天亮了,亦枫和舍友准备离开时,看见了过道里秋阁的身影,心里笑了一下,问舍友:“你女朋友还要住几天?”
于是,亦枫成了外科的常客,来了总是找小娟聊天。这天小娟进医生办公室送病历,有医生开玩笑说:“小娟,你都结婚了遇到真爱了?那么帅的男神看上你了吧,来了就找你。”
小娟哈哈大笑说:“我就是挡箭牌,这小子拿我当枪使呢,人家心里早有目标了,就跟我这儿探听消息呢,我呢积善行德,成全一对是一对。”说着,冲秋阁努努嘴。
医生们心照不宣地笑了,有人说:“咱们神外本来女医生就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这近水楼台的还能让外人抢了去。”
正在低头写病历的秋阁说:“娟姐,你这叫积善行德呢?我看你就是拆散一对是一对,干嘛往别人身上赖啊!”
小娟走到秋阁身边,拍着她的肩说:“姑娘,你这就不对了,知道什么叫项庄舞剑么?知道什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据说这爱情呢是有灵性的,即使两个人不说话,你也能感受到他的温暖,感受到他追随你的目光了,别跟我这过来人装,你俩那眉来眼去的,是吧,谁看不出来呀?”
有个医生说:“唉,过来人,他们怎么眉来眼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你给学一个。”
秋阁抬起头,说:”娟姐,敢情你这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就观察我眉来眼去了,护士长也不管管啊?“
小娟说:“嘿,这死妮子,不识好人心是吧,哎哎,你们别跟着起哄,告你们,明晚我夜班,想看热闹的明天陪我上班。”
秋阁说:“娟姐,你省省吧,每次都是我陪你上夜班呢,还不是你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明天晚上打算出卖谁来换取零食啊?”
小娟在秋阁背上打了一下,说:“秋阁,原来你每天晚上值班嘛事不干,就偷听我和帅哥聊天了,童主任也不管管?”
又是小娟的夜班,刚过八点,亦枫已经在护理部了。他撇过头看一眼医生办公室,低声说:“你们头怎么总是在啊,这还不把秋阁管死啊。”
小娟压低了声音说:“头儿是秋阁的导师,秋阁跟着他的班好不好,再说了他在也不是为了管秋阁,是因为他回家也是一个人,没意思。”
亦枫问:“他没老婆孩子么?”
小娟说:“离了,后来跳楼死了,想听故事的话给我买吃的去。”
于是,一包零食又换来一个故事。童刚的妻子曾是某高校的音乐老师,有一个儿子。童刚事业有成,年纪轻轻已经考过了副高,当上了研究生导师。他的妻子高挑漂亮,儿子学习努力,成绩优秀,本来很美满的一个家庭,却因为一次意外毁灭了。那天晚上,他的妻子和校长偷情时,被提前下夜班回家的校长妻子撞见了,童刚的妻子被赤身裸体赶了出来,大冬天清早,在街上被巡逻车碰上送回了家。这件事闹得学校和医院都沸沸扬扬,他老婆解释说是为了评职称。可是不管什么原因,童刚这面子下不来,于是提出离婚,儿子也不认她,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并且坚决支持爸爸离婚。这件事后来也被她单位知道了,她被开除公职,校长被停职。没多久俩人就离了,娘家人嫌丢人,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她弟弟弟媳不让进门,只能又回来找童刚,童刚就让她住家里,自己到单位住,儿子住学校也不回家。这女人后来听说得了抑郁症,大把大把地吃药,再后来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自己跑街上,见人就说有人要杀她。童刚没办法,只能找了她娘家妈来看着她。那年快过年时,她妈出去买菜,她就从14楼跳楼自杀了。那一年,他儿子高三,因为这事,只考了一个三本,就到外地念书去了,再没回过家了。
亦枫问:“那校长呢,离婚没?”
小娟说:“没有,校长就是停职了,没过一年,换了个下属单位,继续上班。”
亦枫扔了一根薯条进嘴里,说:“要不说这女人得守妇道呢,同样是出轨,女人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小娟说:“你就先管管自己吧,你这马上就毕业回去了,要是再不表白,可就没机会了。”
亦枫附在小娟耳朵边说:“准备好了,等着秋阁下夜班,玫瑰花明天早上准时送到。”
小娟说:“你准备在大街上求爱啊,跟你说,秋阁这女孩子很实诚的,不喜欢张扬,你别跟她玩那些花花肠子,实实在在告诉她就行了。早跟你说了,秋阁一个人住在学校的研究生宿舍,独处一室,多好的机会,你就是不听。听说学校有个追求者,医院也有好几个看上她的。据说,她喜欢成绩优秀的男生,不过,你是学法律的,不是一行,没有可比性。而且,我感觉,她对你有好感,希望很大哦。”
亦枫捧着玫瑰花,一直跟在秋阁身后四五步远,不紧不慢。秋阁回头,亦枫也假装回头,秋阁停下,亦枫也停下。快到学校时,秋阁忍不住走到了亦枫面前,说:“要是再不给我,等我进了学校,以后你就是拿座金山来,我也不要了。”
亦枫坏坏地笑了,说:“谁说我是要送给你的。”
秋阁抬手轻轻拂了一下花,说:“好吧,算我自作多情,既然不是给我的,那我就走了。不许再跟着我,否则我就喊保安了。”
秋阁刚要转身,亦枫已经一把拉过了她,一辆摩托车从俩人身边擦过。
亦枫撇了一眼身边的于朵,说:“我警告你啊,离她远点。”
亦枫毕业两年多了,回到了Z城,已经考到了本地的地区法院上班。虽然上班时间不长,但已经学会了逢场作戏,跟着同事们一起喝酒,有时也会去一起进一些风月场所。刚开始还心生愧疚,时间稍长便心安理得了,大家都这样,他也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若他不去,反而不正常了。
于朵,是偶然认识的一个做美甲的。那天,其他人都去洗桑拿了,亦枫因为前一天不小心碰伤了手腕,不能沾水。于是就一个人坐在一家茶吧馆里喝茶、刷微信,附近的人然后有人加他,然后对方说离的不远见个面吧。不到十分钟,穿着时尚的于朵便坐在了他的对面。于朵很年轻,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化很浓的妆,沾很浓密的假睫毛,指甲夸张般的长而妖娆,亦枫皱了皱眉没说话。
于朵初中毕业便辍学出来学做美甲,在城里这几年喜欢上了城市的繁华,再不想回乡下,一心想嫁个城里人。谈了很多对象,不是在城市打工的农村孩子,就是城市里没有正经职业的小混混,要么就是家庭一般的没车没房。而她,梦想是嫁给城市里的高富帅,有房有车有钱有正经职业,可是她知道,凭她的身份,想攀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试着用微信摇一摇的功能碰碰运气,直到摇到了亦枫。于朵觉得亦枫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紧紧抓住他不放。
两杯茶喝完,于朵提出到哪儿坐坐吧,于是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去了酒店开了房。
秋阁还在Y城,还要一年才能读完研究生,虽然相隔不过百余公里,两个人也经常见面,但是亦枫大把大把的时间还是无处消磨。而于朵没什么文化,头脑简单,吃点喝点玩点就行了。不像秋阁,工作那么忙,还古灵精怪,见面了也是一会儿一个发现,一会儿一个主意,亦枫永远不知道秋阁的下一张牌会出什么。
于朵不死心,又问,“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或者哪儿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亦枫马上说:“你做的很不错了,你已经很用心很尽力了。”
于朵恨恨地擦了眼泪,她决定亲自向秋阁说明,请她退出,于朵很自信地认为,亦枫喜欢她,只有自己可以给亦枫想要的快乐。
(二)
于朵设法打听到了秋阁的工作地点和手机号码,并悄悄加了她的微信。按照约定的地点,在离医院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里,于朵等了足足四十分钟,秋阁才匆匆赶过来,她刚刚下了一台手术,显得有点疲惫,因为睡眠不足,眼泡有点肿,眼圈也黑黑的。
于朵看着坐在对面的秋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秋阁搅着咖啡,然后一口气喝完,说:“不管你是谁?找我有事就说,没事我就走了。”
“姐姐,我请你放了亦枫。”于朵说。
秋阁瞬间愣住了,她定定的看着对面喊她姐姐的女孩,她化着浓妆,看不出年龄,只是,她一下子不明白对方说“放了亦枫”是什么意思。
于朵看着神情有些茫然的秋阁,她觉得自己胜利在握了,她甚至有喝酒庆祝的冲动。是啊,就这个看起来有点沧桑憔悴的女人,应该有二十五六了吧,一件宽大的运动服随意套在身上,没有一点儿型,而且,身材瘦削,看起来胸没胸,屁股没屁股,而她自己,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是发育的很好,身材丰满,曲线迷人,容颜俏丽,她凭什么和她争。
“姐姐,你别恨我,我爱亦枫,亦枫也爱我,只有我可以陪在他身边,可以给他想要的快乐。”于朵假装很难过的样子。
“是亦枫让你来的?”秋阁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亦枫他怕你伤心,一直不忍心开口。”于朵认为的理所当然的辱骂没有出现,她突然有点心虚。
秋阁说:“你就是来告诉我,让我和亦枫分手?”
于朵点点头。
秋阁说:“好吧,你可以回去了。”
于朵瞬间就凌乱了,她有点结巴地问道:“你说让我回去吧?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同意和亦枫分手了,还是什么,你能说明白么?”
秋阁笑了一下说:“谁告诉你我要和亦枫分手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和亦枫的事,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用你指手画脚,另外,我警告你,别再来找我,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讲故事说废话。”
于朵知道自己被打败了,她能说的就是:“别告诉亦枫我来找过你。”
秋阁笑了一下,说:“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说着转身出去,到了门口时,微信叮咚了一下,是于朵,她说:情敌姐姐,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亦枫离开我。秋阁想也没想,直接拉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