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虎娃(微型小说)
暮春,一个微雨的黄昏,燕归巢,鸟归林。晚风拂过,小院里梨花片片,落了一地。娟斜倚着门框,憔悴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情,不时喃喃自语:“天都快黑了,虎娃怎么还没回来呢?”
虎娃是娟和林的独生子,今年十一岁,在镇一小读五年级,一直是班上的三好学生。自从林离开了这个家,虎娃的性情发生了180度大转弯,越发变得孤僻、乖张起来。看着往日随和听话的孩子一天天变了,娟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般,五味杂陈,无法言说。这半年来,为这孩子,她几次被班主任找去谈话,有一次,班主任生气地说再这样发展下去,学校就要开除虎娃的学藉了。
娟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自己在地税局上班,业绩突出,深得单位领导和同事们的赞赏。丈夫林在建设局任副局长,是领导和同事们心目中的专家型人才,为人随和,乐观豁达。儿子虎娃更是学校里的优秀少先队员、学习标兵、三好学生。娟上班认真做事,下班细心理家,总是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家有贤妻良母,显得格外的温馨,连年被县里评为“美好幸福家庭”,左邻右舍都投来赞许与羡慕目光。
也许是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吧,去年初秋时节,这原本幸福的家庭却遭遇到了重大变故——林因分管工程的失误,造成施工人员重大伤亡而锒铛入狱。一时之间,各种议论纷至沓来,有说“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的,有说“见利忘本偷工减料,活该”的……当然,也有不少抱着同情心,打抱不平的。茶余饭后,你评我议,林林总总……不仅如此,娟发觉,小区里,邻居们异样的目光都向着娟母子俩剜来。娟几乎被这些口水淹得喘不过气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一夜之间,原来的满头青丝,竟长出了不少白发来。
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林被带走时对娟说:“我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带好虎娃……合适的时候,找个人吧,别等我了……”两人泪眼相对,娟竟沉默不语,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直到车子在娟模糊的视野里消失,才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朝着他们原本幸福的家踉跄而去。
娟病了,向单位请假休息了整整一个礼拜,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养不教,父之过。”没了父亲的孩子,就这样过早地进入了青春叛逆期。虎娃有时显得孤僻寡言,有时又急躁任性,有时竟和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发生争吵、斗殴。在学校也常常被老师批评,留下训话。为此,娟伤透了心。
天越来越黑了,隔壁邻家的窗户上,透出了几束懒懒的光,像醉汉的眼睛。风儿拂得更急,院内的落花,犹如娟重重的心事,一层层在暮春风雨中叠加起来,压得娟几乎喘不过气来。
窗那边的屋里,传来了大人逗孩子们阵阵欢笑。娟木木地望着夜空,不知不觉间,热泪簌簌而下。
娟重重地推上门,回到堂屋的饭桌前,拉过一把凳子,重重地顿在地上:“这虎娃,越来越不像话了,回来得好好修理他一下,要不然,以后还得了。”娟越想越气,越气越悲。
“嘭!嘭!嘭!”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娟猛地站了起来,几步冲到门口,眼看一场暴风雨般的教育活动就要拉开帷幕了。
“这么晚了才回来,你都疯到哪去了?”娟拉开门,看到门外晚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虎娃,右手高高地扬了起来。“啪!”一声脆响,一巴掌呼了过去,红红地印在虎娃的脸上。
“妈妈,你怎么打我了?”虎娃双手从身后抽回来,揉捂着泪眼:“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到花店买花去了,等了好久,回来晚了。”
虎娃身后,一束粉红的康乃馨散掉下来。娟一把抱住虎娃,竟嘤嘤哭将起来。
虎娃边流着泪,边轻抚着娟的头发:“妈妈,你别伤心。爸爸不在家,有虎娃疼着你的。”
隔壁的邻家里,正传出毛阿敏演唱的《烛光里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