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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半拉子生涯


作者:之秋 秀才,1243.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45发表时间:2016-03-29 22:51:17
摘要:张队长手拄着叉子瞅着车上的草数了数,一共扔到车上不到二十捆草,可光散了捆儿的就有十几捆,于是,张队长把叉子往地上一插一屁股坐在草堆上仰着脸儿冲着车上的马广东说:“咋搞的,到底你俩谁是半拉子啊?”

说是天蒙蒙亮,其实,根本就没亮,朦胧的星光下,根本就分不清哪儿是苗哪儿是草,好在这是铲头遍蘹茬谷子,人们凭着对地垄轮廓的印象把垄台儿中间留上窄窄的一条儿,垄的两帮儿就铆劲儿耪。用农民的习惯说法就是“有苗没苗当间儿留一条儿”。
   我刚刚搭上锄头,就被落了半截地,前后左右瞅了瞅,一个人影都没有,越是着急还越是铲得慢,也是头一天下地干活儿,不得要领,一个垄帮儿,人家一锄头就搂得利利索索,我几乎就得整两锄头,看着我一直落在后面,妈妈还要时不时地回过身来帮我铲上几锄。
   一条垄铲到头,天已大亮,张队长跟在人们后面检查质量。
   “哦,铲得不错嘛,小伙子不光书念得好,干起活儿来也不差事儿。”张队长来到我身后,拿着锄头在我的垄上扒拉了几下,看着还有几根没铲掉的小草儿又拿锄头使劲儿耪了两下接着说:“能行吗?小爷们,长此下去会累坏的,也会拖累着你妈妈,尤其是你现在正是学活儿阶段,干多干少无所谓,就像那小牛犊刚上套儿,拉不拉车不要去管它,必须得拴在套上流道几天。所以说,你要先从基本功练起,不要急着挣工分。”张队长把锄头往垄沟里一戳,两手拄着锄杠又接着说:“比方说,下锄要稳,铲草要除根,还有,怎样开高粱苗,怎样蹬苞米丫子等等,总之,农业社要学的东西很多,依我看,你还是先干半拉子,等你学得差不多了,个子再长长高,再跟大人们一样干。”
   说句心里话,和大人们同样铲田抱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咋说我也是个小孩子,猴子拉车没长劲儿,可若是干半拉子还是蛮超快的嘛,当别人的两条垄还没铲完,我这儿一条垄早早就完事。当然,剩余的时间还可以帮妈妈搂上几锄头。
   可无论咋说,我还是不乐意干这半拉子,同样是混老爷儿,抻着脖子晒一天,到晚上收工,记工员一念工分,人家都是十二分,我才六分。这还得不迟到不早退,活儿干得还要好,假如哪天早上来晚了,即使你跟上了也要扣一分工,照这样,还真就不如多出点儿力,大不了别人休息我不休息,晌午贪点儿晌,晚上贪点儿黑,也跟大人们挣一样的工分。可是,队长发话了,尽管是满心的不乐意,这个半拉子我也得走马上任呐。就这样,整个一个夏天就是这样过来的。
   当半拉子是很受气,谁想指使你干啥你就得麻溜地去,就像指使他家儿女似的,稍微差一点儿,三七嘎达牙话就来了,啥大脑袋活儿都不少干,不多给工分不算还费力不讨好。
   刚刚吃过午饭,正是一天里最热的夹当儿,炽烈的老爷儿高高地悬挂在头顶,地里的苞米苗儿还有路边的小草都被晒得直打绺儿,一股热风吹来,就连那地头上的老榆树的叶子也都跟着直翻背儿,这夹当儿你就是一点活儿不干,往这儿一站都晒得你浑身冒汗。
   南大排地里,苞米苗儿要有齐腰深,社员们正忙着铲二遍地,也是那地不太荒的缘故,人们竟一个个猫着腰儿脸儿冲后拿着锄头倒退着撸,谁也不抬腰,你追我赶,手起锄落,挥汗如雨,直把个苞米地撸得冒烟咕咚,根本看不到人在哪儿,汗水和泥土搅和在一起,顺着人们的脸颊、脖颈、脊背淌满全身,滴在地垄上,身上的裤褂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一个个原本就黝黑的脸庞早已抹巴得浑儿画的,就跟戏台上的大花脸。
   一个来回铲完,打头的大孟回身冲着大伙儿喊了声:“歇气儿了。”然后,把锄头往地上一戳,脸儿冲着我说:“半拉子,去——”
   “我有名有姓,不姓半也不叫拉子,谁再敢管我叫半拉子,看我不一锄头刨死他!”大孟一句话没等说完,我举着锄头冲着大孟就恶狠狠地说。
   “哈哈哈……”我的一句话惹得大伙儿一阵哈哈大笑。
   “哦,小伙子,挺尿性!”王大叔一边卷着烟一边笑着说。
   “人家有名有姓,干啥叫人家半拉子?”有人说。
   “呀哈,挺倔的?那啥,秋声,秋声,好兄弟,大伙儿都渴了。去,到村子里谁家借副水筲,整点儿水来。”大孟见我不买他的帐急忙赔着笑脸跟我说。
   “这还差不多,最膈应随便给人起外号。”我脸儿冷落着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锄头。
   “别别别,秋声,先别走,大伙儿抽烟没有火儿,来,大伙儿卷几颗烟你拿着,到村子里谁家灶坑对个火儿。”王大叔说着把手里卷好的烟卷递给了我。
   “喏,我这儿还有一颗。”德胜哥又递给了我一颗烟卷。
   “喏,我……”接着,又有几个人也把卷好的烟卷递给了我。
   “呵呵,会抽烟干嘛都不知道带个火儿呢?”我接过人们递过来的烟卷笑着说。
   “哼,每个月配给那五盒洋火儿光煮饭都不够,这还得天天在灶坑里埋火种呢。”有人说。
   “那就不抽嘛,费烟费火儿还费事。”我说。
   “土地佬喝烟灰,不就是这口神累嘛,若能戒了敢情好了。”王大叔说。
   “可我也不知道谁家灶坑有火种啊,再说,拿这么多烟卷有啥用,拿一颗对着了火儿,回来再一个一个地对呗?”我把手里的烟卷往起一举说。
   “也没让你一遭儿都点着啊,怕得是这四五里地一颗烟拿不到地儿就没了才卷了这么多,你先点着一颗拿着,瞅着它要灭了就抽一口,等抽没了再接上一颗,哦,对了,岳大妈家离得近,她家灶坑里肯定有火种。”德胜哥说。
   “咋地,还得抽着,可我也不会抽烟呐?”我说。
   “不会抽你可以光吧嗒嘴别往里抽嘛。”德胜哥说。
   “不会抽,学嘛。”有人说。
   “就是啊,慢慢学,都是早点儿晚点的事儿,看看这些人里有几个不会抽烟?”又有人说。
   “哼,辣嚎嚎的,我学它?”
   “别嘴硬,不出俩月。”
   “出一辈子我也不抽那玩意儿。”
   我一边呼哧带喘挑着水,还要盯着手里的烟,时不时地还要吧嗒上一口,等我把一挑水挑到地里,六七颗烟卷也抽得只剩一颗了。
   “哇!水来了,秋声,你可是个好孩子哦。”我刚刚把水筲往地上一放,大埋汰抓啦一声就跑了过来,一边夸着我一边往地上一跪,搬过水筲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直把个鼻子尖儿都插进了水里。
   “大埋汰,你那嘴干净埋汰绷过来就喝?你喝够了别人还咋喝?”大孟在一旁喊着说。
   “咳咳,咋地,你嫌老娘嘴埋汰?”大埋汰抬起头把水筲放平站了起来,大概是让水给呛着了吧,一边咳嗽着一边用手抹着嘴巴急赖赖地冲着大孟说。
   “这儿不是有水瓢吗,干嘛不用?”大孟说。
   “没看着嘛。”大埋汰横着说。
   “瞎呀,你?”大孟说。
   “你才瞎呢。没看着就是没看着!嫌埋汰,嫌埋汰这筲水谁也别喝留着我自己喝。”大埋汰气哼哼地说完转过头去坐在地上又小声嘟哝着:“哼,嫌我埋汰,你媳妇比我强多少?”
   还是马渴奔井,尽管人们瞅着吴大埋汰刚刚喝完剩下的水满心地膈应,可一个个还是拿过水瓢擓得满满的咕嘟咕嘟喝了个够。会抽烟的嘛,就着火种你一颗我一颗,你抽完这颗我再接上,直抽得地头的老榆树下烟雾缭绕。当然,人们喝着抽着也没忘了挑好听的夸上我几句。
   晚上收工,乐颠颠儿往家跑,刚刚走到岳大妈家门口,就见岳大妈搁屋里破马张飞地跑出来把我堵在了门口。
   “秋声,你个小瘪犊子,灶坑里的火种是不是你给扒拉出来的?”岳大妈急问。
   “是啊,咋了?”我说。
   “烟点着了干嘛不把火种给埋上?”岳大妈说。
   “可我对着了烟卷之后又按原来的样子给埋上了,咋,火种灭了?”我瞅着岳大妈惊讶地问。
   “你去看看吧,一点儿火星儿都没有,今儿这饭咋做吧?”岳大妈说气哼哼地。
   “大妈,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么你把我家灶坑的火种拿过来用好么?”瞅着岳大妈的脸儿我恳求着说。
   “新鲜,东头到西头一里多地,拿到家还能有火儿了吗?”岳大妈更加生气地说。
   “嫂子,咋回事儿?”妈妈扛着锄头从后面走过来,听岳大妈冲着我吵吵急忙问。
   “那啥,灶坑里埋了个火种,下午那工劲儿秋声来找火儿点烟给扒拉出来了,可你倒是给埋上啊,就那么给扔在哪儿了。”
   “不是的大妈,点完烟我确是又原封不动地给埋上了,后来谁又动了我就不知道了。”
   “谁能动,你说谁能动,这沟里沟外有个闲人吗你说?”
   “那啥,嫂子你消消气儿,都是秋声这孩子不懂事,竞惹你大妈生气,快,快跑,回家拿盒洋火儿给你岳大妈。”妈妈冲着我说。
   按说这事儿就该过去了,可这岳大妈非但不拉倒,第二天下地干活儿当着大伙儿的面愣是磨叨了整整半个上午。
   “你找火儿也行啊,可你点完了烟再给埋上嘛,就那么给扔在那儿,幸亏我腿快回去的早……”
   隔一会儿又说:“知道我那火种留了多长时间吗?快一年了。”
   “告诉你,小秋声,搁这以后管着上谁家找火儿不许上我家找火儿。”
   “我说大妈,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呐?就算我有一千个错一万个错,你一个木头疙瘩换了一盒火柴,总该不差啥了吧,这咋还没完没了呢?”听着岳大妈一个劲儿地磨叨我很生气,于是,回敬了她一句,接着我又冲着大伙儿说:“岳大妈不是说了嘛,搁这以后管着上谁家找火儿不许上她家找火儿,今儿,我也正儿八经地告诉大伙儿,这以后管着让谁去找火儿就别让我去,谁也别想指使我,愿意抽烟你就搁家带个火儿,要么你自己去对火儿,要么你就别抽。”
   说着话儿又到了歇气儿的时候。大孟又说:“秋声,再去整点儿水来。”
   “秋声,好孩子,别走。”我撂下锄头刚要走,王大叔把我喊住,拿着刚卷好的烟卷过来说:“好孩子,算是叔求你了再去村里对个火儿。”说完,王大叔又回头冲着大伙儿说:“来来来,一人再卷上一颗。”
   “我答应你了么,一人再卷上一颗?”冲着王大叔我脸儿冷落着说。
   “呵呵,叔刚才不是说了么,算我求你的。”王大叔笑呵呵地说。
   “叔啊,搁在平时,这点儿事没说的,可今儿说啥也不行,我总不能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吧?倘若今儿再把谁家火种整灭了,我家再也没有火柴赔人家的了?”我一边走一边说。
   “别别,别走啊秋声,那啥,今儿你多走几步道儿,上我家灶坑找火种,假如真的把火种整灭了,管保不让你赔就是了。”王大叔拉住我一边跟我说着一边给其他人使眼色:“快点儿地呀?”那意思让大伙儿快点把烟卷好。
   “王大叔不是都说了上他家找火儿嘛,再说,岳大妈得罪你了,别人不是都没说啥吗?”德胜哥说。
   “是啊,就算婶求你了,要么你上我家灶坑对火儿去。”大埋汰也过来求情。
   “年轻人呐,这样可不好,咋能见硬就回呢?”刘大妈也说。
   “你瞅瞅你,这么多人说话还不好使?再说,你岳大妈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叨叨够了就没事儿了,快去嘛。”妈妈冲着我生气地说。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瞅你这孩子咋还真生气呢?”岳大妈笑着说。
   “快拉倒吧,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吃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大伙儿递过来的烟卷。
   “秋声,你个小瘪独子,今儿还上大妈家灶坑对火儿去,一盒洋火儿咋也够点俩月的了。”走出多老远岳大妈还在后面大声喊着。
   说心里话,这水我是挑得够够儿的了,一听说让我去挑水,我的脑袋就愁得多老大。铲半垄地我没觉得咋样儿累,可这大热的天儿挑一挑水走上四五里地着实把我累得够呛,还常常是我这边刚刚把水筲放下,打头的那边就喊着起来干活儿,我还得赶忙拿起锄头跟着干活儿,整得我连一点儿休息时间都没有。于是就整天盼着下大雨,当然,一大清早就下雨肯定不行,因为,队长不会给工分的,最好是干上一气活儿还没歇气儿的夹当儿来场瓢泼大雨,不少挣工分还省得去挑水。可这天老爷儿也不知道咋想的,竟和我作对,多少天也不下场雨,偶尔下点儿雨还要赶在夜间下,于是,第二天又是个挣命地热。
   一天下午,大孟又让我去挑水。一不小心,水筲梁掉井里了,就见那水筲在水面上三晃荡两晃荡沉底了。于是,我就试着拿扁担往上勾,可是,勾了好长时间怎么也没勾上来,眼瞅着快要歇二气活儿了,德胜哥跑来了。
   “咋搞的,打头的都急眼了。”德胜哥来到井沿儿冲着我笑笑说。
   “妈的,水筲掉井里了。”我瞅着井底头也没抬。
   “掉就掉了呗,再到别人家找副水筲先把水挑回去嘛。”
   “说得轻巧,借人家的水筲,掉井了你不趁着天亮给人家捞上来,等一会儿收工了黑灯瞎火的咋捞?”
   “那样,我再去借一副水筲先把水挑回去,你到生产队找跩子把抓钩拿来……”
   等我把水筲捞上来给人家送回去再走到地里,人们已经收工,记工员正在那儿核对工分,当核对到我这儿的时候,记工员问了问打头的大孟,大孟沉了老半天说:“给满分。”
   “啥,给满分?”大贲罗搁一边炸锅了:“我他妈早上来晚一会儿,一点儿活没少干,干嘛扣我一分工?”
   “秋声这不是给大伙儿挑水嘛,水筲掉井里不得给人家捞上来呀。”大孟说。
   “挑水本来就是半拉子份内的活儿,是在不耽误干活儿的前提下给大伙儿挑水。一下午,把大伙儿都渴成啥样儿了,他可倒好,水挑不来还耽误着干活儿,想要工分?没门,若是给他工分,那讲不了,我那一分工也别想扣!”大贲罗吵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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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孩子学干活,力不从心很正常。队长也有才,让开始干活的小孩子当半拉子,干半个人的活,挣半个人的工分。本来以为干半个人的活会很轻松,休息的时候却被人指派去挑水对火,这样一折腾不但感不到轻松,有时反而下力不讨好被人埋怨。好在队长和大伙心里有数,适当地加了工分。农闲的时候和别人合作去割了一个月的草,装车时捆好的草大都开了捆,别人还拿半拉子说事,说开捆的都是半拉子干的……作品语言生动精练,人物形象神态各异,乡土气息浓厚,结尾处马广东和张队长的对话幽默风趣,意蕴深厚。感谢赐稿,推荐共赏!【编辑:海淼】【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33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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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淼        2016-03-29 22:54:35
  拜读之秋文友乡土气息浓厚的优秀作品,祝创作愉快,事事顺利!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回复1 楼        文友:之秋        2016-03-30 11:12:19
  谢谢编辑老师精彩点评!顺祝春安!
2 楼        文友:你猜        2016-03-30 09:49:06
  欣赏老师佳作,祝好。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回复2 楼        文友:之秋        2016-03-30 11:10:20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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