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又到杜鹃泣血时(散文) ——以此文纪念张志新烈士
四月四日,又一个清明节来到。四十一年前的四月四日,也是清明节,随着一声罪恶的枪响,一块玲珑无比的的美玉凄惨地碎了!殷殷碧血化成一只美丽的凤凰,唱着冷艳孤独,哀绝警世的歌,飞入浩渺的天际,再也不回头!
张志新,1930年出生于天津一个大学音乐教师家庭,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三个妹妹。1950年高中毕业后被保送到天津师范学院教育系学习。朝鲜战争爆发后,响应“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号召,投笔从戎,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1951年1月部队急需俄语翻译,被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俄语。1952年提前毕业,留校工作。在校期间认识了曾真并确立了恋爱关系,1955年国庆与曾真结婚,同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7年夫妻同时被调往沈阳工作;1962年,张志新调到辽宁省委宣传部当干事。
1969年8月间,张志新对毛泽东进行批评,对林彪进行揭露,对刘少奇及一些老帅喊冤叫屈。1969年9月24日,张志新被捕入狱,先判处无期徒刑,后改判死刑。在监狱的黑暗岁月里,张志新烈士遭受了令人发指、惨不可言、生不如死的超法西斯的残无人道、灭绝人性的非人折磨。她在狱中被课以重刑,背着18斤背铐,拖着沉重而冰冷的脚镣;她在狱中多次被打,头发几乎被拔光;被有人唆使的男犯人强奸、轮奸无数次;后来被关在一个仅能坐立的小牢笼里,被与亲人隔绝,被与理解隔绝,被与人性隔绝,更被与爱隔绝,终至精神崩溃。最令人椎心泣血,怒愤填膺、拍案而起的是,张志新烈士在临刑前还要最后一次遭受残无人道的非人折磨:1975年4月4日上午10时12分,张志新烈士被“四人帮”爪牙的罪恶子弹夺去生命。临刑前被几个大汉按倒在地,在颈背垫上一块砖头,不麻醉不消毒,就用普通刀子割断喉管。她呼喊挣扎,她痛苦至极,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时,一个女管教员,听着,惨不忍闻,看着,惨不忍睹,惨叫一声,昏厥在地。
1978年10月16日,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张志新案撤销原判,平反无罪。1979年3月1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为张志新彻底平反昭雪。1979年3月9日,辽宁省委常委认真听取了有关调查组的汇报。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说:“张志新案件是奇冤大案。她的死是非常惨的。张志新同志是一个很好的党员,她坚持真理,坚持党性,坚持斗争,宁死不屈”,“要号召党员、革命者向她学习。”
1979年3月31日,中共辽宁省委为她公开平反昭雪,追认她为革命烈士。
1979年4月5日,《辽宁日报》刊登《为真理而献身》的长篇通讯,首次公布张志新同林彪、江青斗争的壮烈事迹。
《人民日报》编辑部看了这篇长篇通讯极为感动,决定转载,并将有关情况报告给中央秘书长、中央宣传部部长胡耀邦。胡耀邦说,张志新是刘胡兰式的英雄人物,《人民日报》应该刊登。于是,1979年5月25日《人民日报》在一版加“编者按”发表张志新英勇斗争事迹张志新平反的长篇通讯《要为真理而斗争》。6月11日,《人民日报》又加“编者按”发表张志新在狱中的一次答辩(摘录)《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第一生命》。新华社向全国播发《人民日报》5月25日的长篇通讯和编者按语。
张志新因何获罪?张志新平反时,任《光明日报》记者的陈禹山发表的长篇通讯《一份血写的报告》曾提到:“她(张志新)在充分肯定毛泽东同志丰功伟绩的同时,情深意切、光明磊落地对领袖的某些工作,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表达了她对领袖的热爱和深厚的阶级感情。”其实这才是张志新被杀害的主因。
张志新之所以被杀,并不仅仅是反对林彪、江青,而是对毛泽东的功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以及在新中国建立初期前的各个历史阶段中,毛主席坚持了正确路线。尤其是1935年遵义会议以后,树立了毛主席在党内的领导地位,结束了第三次左倾路线在党中央的统治,在最危急的关头挽救了党。毛主席在当时的丰功伟绩是不容否定的。但我认为,在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阶段,毛主席也有错误。集中表现于大跃进以来,不能遵照客观规律,在一些问题上超越了客观条件和可能,只强调了不断革命论,而忽视了革命发展阶段论,使得革命和建设出现了问题、缺点和错误。集中反映在三年困难时期的一些问题上,也就是三面红旗的问题上。”张志新说:“毛主席在大跃进以来,小资产阶级狂热多了,科学态度相对地弱了;谦虚少了,民主作风弱了;以及在外的左倾错误者的严重促进作用。具体地说,我认为林副主席是这段历史时期中促进毛主席‘左’倾路线发展的主要成员,是影响‘左’倾错误不能纠正的主要阻力。”
在对待阶级斗争、庐山会议及文革批判刘少奇等问题上,张志新说:“如果从一个极端又走向另一个极端,把什么都说成是阶级斗争,也是错误的。必然形成过火斗争无情打击。庐山会议后对彭德怀等人采取了罢官的处理,并在全党开展了反右倾运动。我认为这样做都是不正确的,导致的恶果是党内民主生活的不正常化,党员不敢向党反映真心话。刘少奇也好,彭德怀也好,他们的问题又怎么能得出‘右倾机会主义向党、向六亿人民、向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运动进攻’的结论呢!又怎么能得出‘这些人是混进党内的投机分子,他们在由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度时期中,站在资产阶级立场,蓄谋破坏无产阶级专政,分裂共产党,在党内组织派别,散布他们的影响,涣散无产阶级先锋队,另立他们的机会主义党……’的结论和罪名呢!从庐山会议到刘少奇七千人大会的发言,怎么能认为是复辟资本主义,复辟资产阶级专政的总纲呢!五九年反右倾中批判的那些问题,我觉得是不能说服人的。(我)认为采取了不敢正视问题(的态度)和粗暴压服的办法,没能以谦虚、平等、科学的态度对待和处理这些问题,虽然会后通过党的一些政策规定,在一些环节上作了某些调整和改变(如农村人民公社所有制问题规定------等等),但没从根本上,从建设和革命路线上去抓住问题的核心,彻底加以解决。”
张志新对当时普遍存在的个人崇拜提出了批评:"无论谁都不能例外,不能把个人凌驾于党之上。”"对谁也不能搞个人崇拜。”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张志新于1969年8月写下的这些文字,等同于提前10年就用自己的生命起草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有关对毛泽东同志评价的部分!在伟大领袖日益被神化的崇拜狂潮中,一个39岁的年轻女子竟有这样燧石般的真知灼见,对“红太阳”身上的黑子洞若观火,以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责任和义务在共产党的监狱中对党的最高领导者提出满怀善意的批评,说她是“思想解放的先驱”,她实至名归!
然而,她的悲剧就在于她觉醒得太早了,她觉醒时,更多的人还沉湎于跳忠字舞、呼喊万寿无疆、醉心于三忠于、四无限的狂热中。她把这些10年、20年后逐渐清醒过来的人们的认识,提前勇敢地说了出来,于是,她便成了"罪人”!
张志新在狱中曾用小木棒代笔写下痛斥监狱长的控诉书:“……告诉你们:如果谁以为只有革命一帆风顺,事先得到不会遭受失败和牺牲的保票才去革命,那他根本就不是革命者。共产党人,一个被错误路线迫害,处于脱党状态的女共产党员,孤家寡人一个,在这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中,缺点错误失策在所难免,是前进中的问题,自身有克服的基础和可能,在斗争中只会提高觉悟,越战越强!因为她日益掌握真理!如果上述办法能征服,那就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你们还有什么办法都使出来吧!她只能做七十年代的哥白尼!……”
这位中国的"哥白尼”是我们共和国的英雄,当然,这样的英雄还应包括张昭、李九莲、鐘海源……这些先驱者用鲜血和生命呼唤人们被个人迷信钝化了的良知,当地球上四分之一的人口习惯于听一种声音,在一个固定的模式下生存时,张志新们却说:“不对,这声音不全是真理,有瑕疵;这模式太僵化,是伪科学。”实话说,我们今天所享受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都是思想解放的成果,而张志新们正是思想解放的先驱。但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官方认定的共和国英雄谱中,却没有她们的名字!当电视台及媒体连篇累牍地回顾雷锋、焦裕禄等共和国英雄时,都无一例外地将张志新们遗忘了!不是人们健忘,而是张志新们的名字太政治太危险了,她们超凡拔俗的思想,勇于牺牲的精神令无数深懂经营之道的官员自愧不如!谁肯为彪炳她们承担风险?她们这些“叛逆”的啄木鸟啄痛了禁区中任何人都心惊肉跳的那根有着高压电标志的神经!
战国时,齐威王广开言路虚心接受臣民黎庶批评,遂成霸业;一贯亲民、以为人民服务为最高宗旨,把批评和自我批评当作法宝的智者在晚年竟然听不得半点批评和意见,岂非咄咄怪事?这只能说是个人迷信和长期接受崇拜造成的恶果。人一旦被神化了,亿万个信徒的唾沫足以淹死敢于“触犯天条”的精灵!中国两千多年封建文化一脉相传,“愚忠”是明哲保身的良殱,无所用心不动脑筋的生活可以带来一种麻木不仁的满足,让良知缺失者永久停步。久而久之,人们忘记了那种精力不断更新的运动,趋同感让自己在周围同样的“兵马俑群”中僵化。这种个人迷信的雾霾一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消散,“最高指示”不见了,“重要讲话”又不绝于耳(偶一为之属于正常,可显其重要性,每次都冠以“重要”二字,岂不等同于对领导人的绑架?)中国一代代的高级秘书班子习惯于玩弄辞藻,其实骨子里还是太监精神作怪!否则,为什么不在百姓面前展示一颗喜闻乐见的平常心呢?那只会使领导人更透明,更有亲和力!(要知道,奥巴马一次次不重要的讲话,把中国的南海搅成了什么样子?)
张志新是以思想获罪的,也是因思想而被杀害的。今天的人们面对张志新美丽的容颜,无法想像我们的人民曾经生活在怎样一个充满了文字狱的时代。令人庆幸的是,那个令人诅咒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但此刻,张志新那双明亮而严峻的眼睛依然在天上看着我们:警惕啊,人们!如果个人迷信的阴魂不散,如果没有真正的民主与法制,我的悲剧同样可能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发生!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张志新极力抹黑与丑化,甚至把当年写出“一份血写的报告”的记者污蔑成“反毛人士”,“民运分子”,“右派文痞”,把英雄视死如归的行为说成是不识时务,思想变态、寻求自杀!
出于义愤,虽然玷污纸张,也得把他们的言论拿出来晒一晒——
“1969年8月张志新被捕开始,到1975年张志新被执行死刑,前后拖了6年之久。大家知道文革是1976年结束的,张志新只要再稍微收敛一下,完全有出狱平反的可能。可是她偏偏要‘笔伐监狱长’,喊‘打倒毛泽东’的口号。在牢房里喊口号还不够,还要跑到‘批林批孔’大会上喊。当年重庆渣滓洞白公馆的共产党员也没有这么干的,由此看来,张志新的行为形同自杀。文革中被打成右派蹲监狱的何止张志新一人,那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出狱平反活到90多岁,而张志新却偏偏要迫不及待地自杀?根本原因还在张志新自己。事实上,张志新的确有自杀纪录,据南方周末报道记载,‘1969年1月9日。张志新写下遗书,准备自杀。被发现后,严加监视,并召开批斗会,批判她‘以死向党示威对抗运动’”。
够了,这些人在写这一段话时忘了一个基本事实——李久莲和鐘海源二位女杰不正是因为和张志新类似的罪名,在文革结束后被枪杀的吗?我们不否认张志新们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错误,毛泽东还要“三七开”,何况常人?天鹅有时比鸡飞得还低,但鸡永远没有天鹅飞得高。
在这些媚骨十足的人眼里,英雄以一人之死换得万人醒的壮举是脑后有反骨,是犯上作乱死有余辜。我实在不愿列举这些人渣对烈士更下流无耻毒液四溅令人发指的谣啄诟詈,我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当年在狱中对烈士施暴的歹徒,在刑场把烈士按倒在地残忍地割断喉管的刽子手!这些凌辱美丽获得快感的绿头苍蝇在英雄的血泊中舞蹈,只能让人们在恶心之余,认识到世界上不管任何时候都有丑陋的存在!
张志新案件的平反经过也是一波三折。文革结束后,张志新案最初由原办案人、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王XX复审。王XX认为,张志新案,是“没有什么可改的”。她“反对毛主席,事实确凿”。因为粉碎“四人帮”后中央下发的文件规定:反对林彪、“四人帮”的要平反。但反对毛主席的,仍定为反革命。
辽宁省委要原办案人王XX回避,改由赵文兰复审张志新案件。赵文兰说,她边看案卷边掉泪。张志新说的那些话,说明了她对党的忠诚。张志新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了,把个人的安危抛开,也不顾自己的家庭、孩子了。作为法官,赵文兰认为要翻这个案,须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看能否冲破“禁区”,即指所谓反对毛主席;另是张志新在狱中被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