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义犬(外一篇)(微型小说)
义犬
大事不妙。我嗖地冲向门口。
咚!一阵疼痛从我的头部漫开,我的肚腹却动弹不得。我反身就是一口。卡住我的手松开了。
我自由了,也很解气。谁让她是长卷毛阿来的长发妈妈。去而复返的她、萍妈妈,背着我和老爷子,嘀咕了大半夜,预谋了一场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大早,颤巍巍的老爷子,就被他们押去医院了,接着就轮到我了……
丑丑,比谁更狠?她捂着红红的手跳着跑出了门。
张皇的我,僵在陌生的房间,被危险的气息席卷着,不知身在何处。
丑丑!老奶奶向我招了招手。萍妈妈管老奶奶叫妈,并交代说,遛三次,喂细食…..
我夹着秃尾,一步一挪地蹭了进去。
黄香炉,红果子,红烛头,在睡屋一角的香案上各就各位……老奶奶跪在蒲团上,喋喋不休。椭圆香炉吐出的烟圈儿,在她的白发上旋着舞步。
在袅绕的香薰之间,一个弓腰驼背的身影,苍白的瘦脸绽着笑。
我与老爷子,一主一仆,结伴成双。遛河堤,转操场,风雨无阻,我们寸步不离。他吃啥,我就吃啥,天天见荤。遇上斋戒日,老爷子早早为我买好卤肉,不是猪肉就是鸭肉,还用心地绞成肉丁,与白米饭拌成咖喱饭。那个香啊!连老太婆都嫉妒说,我是老爷子的不二情人。看电视,念经书,我随卧左右。这一刻,他一张苍白的瘦脸,绽着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响。
大事不妙了!汪……我腾地跃起,扑向了”老爷子“……香案倒了,眼前彤红一片。
惊叫声,脚步声,然后,门开合声。
撞、咬、扑,一只义犬该干的都干了。医生却说,人命关天,而我,疑似老爷子脑瘤的病源体之一……
我被一双陌生的手接住了,很柔且暖。
丑丑,你是我家的了。
它口细。
不打紧,咱就吃狗粮。
我的短毛上,一滴又一滴,下雨了。我的心也下雨了。
二胎
唉……沙发里的老头哀戚地叹一口气。
爸,我们陪你走步?花红柳绿春阳暖,全城人都赏花去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花开花谢一泥冢。就数年轻人爱玩耍。老头卷着脸,爱答不理。媳妇红了脸,羞而不语。
爸,我们陪你看新片?峥嵘岁月血肉情,满世界都追剧了。
自家人看自家戏,戏里戏外瞎扯淡。就数年轻人好闹热。老头撅着嘴,鼻息哼哼。媳妇蹙了眉,苦而不言。
爸,你给孙女开家长会?勤学苦钻好苗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同学眼珠儿都绿了。
岁岁年年人不同,追名逐利转头空。最数小字辈会花钱。老头栽着头,声浪卷起雪千寻。
孙女煲电话,外孙打游戏,比玩,拼美,贪吃,说白了,不就是乱花钱吗?这月话费又超支了!这要钱,那要钱,养一个,都转不动了?我一孤老头子,不仅钱打了水漂,连丑丑也……我的心肝啊!
媳妇僵站着,红唇抿成了细线,眼圈也红了。
老太婆从厨房赶过来,趔趄了一下,站在媳妇身边。
心肝?不,你是熊猫!成都,上海,宁波,你走哪,哪就成了你的疗养院。
孙女吃啥?亲家母谁陪?媳妇谁疼?媳妇、幺女、老婆子,一家人都围着你转。整日价板个黑面孔不开晴。只要病养好了,就还你“心肝”,开个动物园都成。要不是为你种粒子,媳妇她早生了……老太婆声泪俱下。
剜一眼老伴和儿媳,老头伸伸颈,双手紧成拳头,一副跟人决斗的神情。
够了。妈,别怨爸。媳妇的泪泉涌而出。驻守西藏的老公,异地读书的女儿,卧病在床的老妈,还有……
狗?谁家生了?老头仰起了头,眼里闪过一星光,瞬间又灭了。他的嘴角扯起一抹笑。
二胎,丑丑!砰的一声,老头把自己关进了睡屋。
风铃叮当响,叩碎了两颗柔软的心。
我想,生只狗……媳妇梦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