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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发小五小(中篇)


作者:苏中老农 秀才,2110.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23发表时间:2016-04-01 16:28:51

【柳岸】发小五小(中篇)
   一、
   五小姓张,比我大两岁,是我的发小。
   顾名思义,他是他妈的第五个儿子,他原来有个三哥叫三小,四哥叫四小,那时候接二连三地生下几个小伙的人家都懒得给孩子取名字,都这样叫,好像还是一种昵称。
   五小到了二十四岁时跟人去了湖北,听说是到那里替人家挑鱼塘。一年后回过一趟家,还带回一个比他岁数大得多的安徽女人。后来,他们一起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全无一点音讯。寒来暑往,算来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他的短暂的一生早就被人们遗忘,他究竟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的也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五小其实只是家中的老三,他的三哥和四哥都没能养得大,三小是在九岁的那年掉进河中的冰窟窿里淹死的,那时冬天比现在要冷得多,河面常常冻得能跑人,俗话说:“头九冻河二九开,三九四九等春来”在漫长的冰冻季节,人们只能花力气在水码头旁边凿开一个冰洞取水,虽然第二天还会冻得结结实实,但冰层不厚,容易砸开,三小就是在冰面上疯玩时掉进那样结着薄冰的窟窿中淹死的。四小是在七岁时染上天花高烧十多天后夭折的,那时孩子多的人家舍不得花钱给孩子种牛痘,挺过来就成了麻脸,挺不过来就见了阎王。因此,五小就成了家里的老三,同时又是老小。他妈妈生下他时已经四十多岁,没能再怀上,一辈子没能生个女儿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一九五八年秋天,举国上下一步跨进了共产主义社会,农村办起了公共食堂,农户家中藏在坛坛罐里的一点粮食也都被搜查一空,连铁锅都拿出去炼了钢铁。后来,只过了个把月“吃饭不要钱,想了几千年”的好日子食堂就断了炊。开始一天还能吃到两顿胡罗卜,后来连胡罗卜樱子都吃光了食堂就散了伙。那年冬天,村里一大半的人都去了江西、湖北逃荒,老实巴交的五小的爸爸没出过门,胆小,不曾敢将妻儿老小领出去,痴痴地守在家中等形势好转,哪晓得直等到过春节每人才分了几两米。那年七岁的五小和十三岁的二哥跟妈妈到黄海边上讨饭,那边的粮食形势比这里稍微好一些,大部分人家一天还能吃上两顿掺了胡罗卜的玉米粥。他们娘儿仨每隔十天半月都要步行五六十里路回来一趟,给家里的爸爸和大哥送点儿讨来的胡罗卜和分量极少的麦糁子。第二年春天,他爸得了浮肿病,没能熬过那一劫。那种病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其实就是饿死的,那年头有许多人是那样死的。后来,他妈在讨饭的地方将他二哥给了一家没儿子的人家,那家有个女儿,说是既当儿子又当女婿,人也改了姓。
   五小到了十二岁的时候,二十五岁的大哥就结了婚,嫂子是一个远房姨娘家的女儿。那时虽然还吃不饱,但情况比前几年好得多了,每年每人能从生产队里分到三百几十斤稻谷,还分得二分自留地,种点南瓜胡罗卜,靠瓜菜代勉强能混个半饱。只可惜,他妈因积劳成疾,第二年就一病不起,到那边跟他爸团聚去了。
   妈妈一走,五小就像是成了孤儿,没过多久就从哥哥家里被赶了出来。原来,哥哥也像他爸一样憨厚老实,家里是婆娘当家,这个表姐是个出了名的恶婆娘,还有点风流成性,嫁过来不到一年就跟生产队里的会计有了那种关系,据说在家里做姑娘就不正派。哥哥不敢管她,因为她嫌他老实,要不是姨丈姨娘硬强着她,她也不会嫁给他。他怕她走,只好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个五小不识时务,有一次捉奸不成,还被奸夫奸妇合力暴打了一顿。从此以后,这个小叔就成了嫂子的眼中钉。
   五小生得单参,个子也比同龄人矮小,被赶出来那年十四岁了,还像个孩子。虽然比我大两岁,跟我一起玩时人家还以为比我岁数小。那年我在邻村的一个小学读高小,他一开始没处住,我妈就叫他晚上就跟我挤一张铺。还在我家带了一个多月的伙。后来他哥哥替他搭了一间只有五六个平米的小丁头虎儿(一间小土屋),才算是有了自己的窝。那小屋只有一张狭窄的板铺和一个泥锅腔,一口小铁锅,好歹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也能将生米煮成饭粥。他在那小屋里倒也一点都不寂寞,那里是我们几个死党聚会的地方,我也常挤在那张狭窄的板铺上过夜。有时我们也学大人在那里“碰头”(聚餐),有一回偷了队里好些青蚕豆,在那里煮熟了吃。
  
   二、
   像五小那样的一个半大的孩子,如果计划得好,分的口粮应该是够吃了,但他不会计划,人虽小饭量还挺大,一个月的口粮计划吃不到二十天就没了,那时,家里断了炊都说是要“做菩萨”了(因为菩萨不吃不喝),五小每个月都要做十天八天的菩萨。那年他替生产队看一头老牛,虽然每天只能拿到六七分工分,二三角钱的报酬,但足够抵算他的口粮烧草钱。他做菩萨的那几天,老牛也跟着倒霉,因为他没力气刈青草喂牛,老牛只能吃点上一年的枯穰草。他成天地睡在铺上不起来,靠左邻右舍的好心人送碗把粥度命,没人送他就真做菩萨,不过,一天不吃东西的情况不多,我们几个小伙伴都惦记着他呢。他哥哥家那时还没孩子,两个大口扯不住,粮食也紧张,帮不上他。再说,即使有得帮,他哥哥也不敢。
   五小十六岁的那年,当上了大队里的通信员,说是通信员,其实还兼做支书家的佣人。每天上午五小要将邮递员送过来的报纸、信件挨家挨户地分送出去,那时信件不多,没多少人在外面做事,主要是送报纸,都是集体花钱订的,上面有任务,大队必须要订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科技报,每个生产队也都要订一份新华日报。平时,支书要召集大、小队干部开会也是由他去通知,如果是白天,还必须跑到田里去找人。那时难得一天不开会,不是公社开就是大队开,俗话说,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就是说的人民公社时期农村里的情况。逢到大小队干部到公社开会时,五小就跟着去跟人家借锅子煮饭。没事的时候,就在支书家里帮着干些零碎活儿。五小在这方面挺乖巧,他知道能得到这份差事不容易,他告诉我说,他的前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党员,因为有点儿老气横秋的不把支书看在眼里才被换下来的。
   那一年我高小毕业也在队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每天晚上都到他那小屋里去看报纸,看得最多的是人民日报,那份报纸是支书的,支书没上过学,虽然也识一些字,但还是看不了报纸。他就将支书的报纸留下来过一宿,让我看过了第二天再送过去,不过他不敢克扣不送,那时候卖废报纸也是干部们的一笔小收入。
   常言道,“丞相的家奴七品宫”,通信员虽然算不上是村里的什么干部,但却比当时的普通社员要高出好几个档次,他无须天天起早带晚下田干那些又苦又脏的农活。村里来了客人都是在支书家里招待,五小就要忙着买菜杀鸡宰鹅、帮支书婆娘烧火,末了还能就着剩菜剩汤吃一顿平时很难吃得到的纯米饭。因此,五小就再也不愁口粮不够吃月底做菩萨了。说来也真奇怪,过了不到二年的好日子,原来瘦骨嶙峋的五小就像充了气似的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长得比我高比我胖。有一次我跟他在河里洗澡,发现他的档部多了一摊黑毛,那话儿也像大男将一样又长又粗。还有一次夜里下大雨,他小屋里漏雨,挤在我的铺上过了一宿,早上醒来时,无意中碰到了他那根硬得像锣棒似的玩意儿。人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人也一样。他跟我说:“人也跟庄稼差不多,一动身就动身,再过年把二年,你也一样。”
   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他小屋里看报纸,他不在家,我知道他的那一扇用芦苇编成的芭门子锁的是假锁,没有钥匙也拉得开。那天他回来得很晚,还带着一身酒气,他拍拍圆鼓鼓的肚子告诉我:“今天酒足饭饱。公社在村里召开现场会,散了会将几个公社里的头头留下来吃晚饭,最后,桌上剩了许多菜,还有喝剩下的大半瓶酒,荷粉婶婶就叫我陪她喝,我跟她喝光了瓶里的酒,还吃了两大碗饭。”我知道,他说的荷粉就是支书家的婆娘,五小都是叫她婶妈,看得出来,这婆娘待五小不丑,有时候不是招待客人也常常留五小在她家吃碗“顺便饭”。
   支书姓马,叫马得成,五十多岁的人,瘦瘦的,个子也不高。据说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当过小乡的副乡长,后来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的一把手。人挺和气,办事也还算公道,除了生活作风有些不检点,就是干部当得长了官气有点重。那时的老村干部大都这样,至于说到“下面”的问题,能免俗的君子更不多。
   马支书当了这么多年村里的一把手,要说在庄子上没怨声那是不切实际的,常言道:“老天爷只合了一半人的脾气”哪怕是一个月只得罪一个人,一年下来还树起了十多个对立面呢。他一年到头不要上工干活,隔三差五地还有人请吃请喝,人家社员家里吃的是青菜胡萝卜当主角的茶饭,他们家吃的全是白饭白粥,受人忌妒也是难免的。还有,他那个婆娘派头也不小,从来不上工,在家里养母猪。家务活儿还要大队通信员帮着做。
   他那个叫荷粉的婆娘比他小十岁,是二妻。十五年前,马支书的原配妻子死于痨病(肺结核)。第二年就娶了她,她当时还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她其所以到这么大还没嫁出去,是因为在十八岁时跟人相好,被弄大了肚子,私下里请人用土法打胎时出了事。后来虽然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却成了终生不能再生养的公婆娘。马支书前妻留下了一子一女,对他来说能不能生育不是个问题,能娶到这么一个年轻的老姑娘还算是艳福不浅。其时,马支书的女儿已经出了嫁,家里还有个十五岁的儿子,后来也早早成家分开另过了。
   荷粉是个高个子女人,跟马支书站在一起还显得稍高些,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又让她发了点福,公社里有个副社长老是跟马支书开玩笑,他说:“你跟你那胖婆娘做那事时,就像是一个蚂蚱锔在冬瓜上。”
  
   三、
   马支书跟荷粉刚结婚的那几年,这对老夫少妻小日子过得还挺和睦,那时虽然刚过了三年大饥荒,社员们都过着半饥半饱的苦日子,但他们家的情况要比普通社员好得多,粮食基本能吃饱,也无需像人家那样要吃大量的青菜胡罗卜。马支书隔三差五地有人请,那年代虽然谈不上腐败,但当干部的多吃点多占点儿也难免,因此他平时难得在家里吃饭,自然就能省下点粮食来。再加上他长期不做重活,肚子里又有点油水,饭量就要比人家大劳力小得多。荷粉是从贫苦人家过来的,因祸得福,当上了支书娘子,自然会觉得心满意足。那几年,荷粉在家里喂养着一头老母猪还在队里上工干农活,对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也照顾得不丑。
   后来,支书娘子当的时间长了,也就渐渐地变了“修”,生产队里的工也不上了,只在家里养母猪。两个人还经常冈嗓。当然,冈嗓的原因大都是出在老马身上。别看老马这人长得像武大郎似的,但那方面的需求还挺旺盛,除了在本队有个老相好的与他长期保持着那种关系,有时还在别的地方打打游击。荷粉嫁过来的头几年,他还算年富力强,内外兼顾,游刃有余,荷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他计较。有一次在县城里开会,几个邻庄的支书拿他开玩笑,问他:“你这人本事真不小,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有什么好经验也说给我们听听。”他说;“其实你们在这方面都是我的师傅,我哪有什么好经验,不过就是要处理好缴公粮和卖余粮的关系而已。跟自己的婆娘做那事就好像是缴公粮,那是皇粮国税,一点不能克扣;在外面搞就等于是卖余粮,卖多卖少取决于你有多少多余的粮。如果公粮没完成就去卖余粮,“政府”就不会放你过身。”
   后来由于年龄渐长,马支书也有点儿力不从心了,他的那一套缴公粮卖余粮的理论实施起来也不那么得心应手了,一个是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一个正值虎狼之年,哪点硬挤出来的“公粮”简直成了杯水车薪,于是战争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不过,他们冈的是闷嗓,从来不曾公开地对骂过,也从来不曾捉他的奸拿他出相,其实他的那个老相好就住在对门,只要那个戴绿帽子的男人出了门,一捉一个准。她怕他因此丢了乌纱帽,当着外人他们还装得挺恩爱。内情只有五小知道,因为五小每天都要替他家挑几担水,他家住在庄心里,离水码头远,他家用水又特别多,因为每天都要冲洗猪圈,因此,挑水算是五小每天的必修课,有时候荷粉气得上了铺,五小还要替他家喂猪食、冲洗猪圈。每次冈嗓,马支书都处于被动地位,因为他自知理亏,都这把年纪了,“公粮”都缴不足了,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他只能采取忍让和哄骗的策略,他怕家丑外扬。
   有一天晚上,五小告诉我说:“你知道吗?支书家里的战争可能要升级。”我说:“不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吗,怎么可能升级?”
   五小接着说:“荷粉听人说,支书要将三队里的妇女队长提拔当大队妇女主任,那个即将下台的老妇女主任还告诉荷粉,那丫头去年就被马支书开了苞。荷粉这几天天天在拷问老头子,他死活不承认。”
   我说:“这情况我也听说了,就是在《红灯记》里演过铁梅的那个叫春桃的丫头,好像只比你大两岁,今年二十,那丫头又泼辣又风骚,说她搭上了马支书,可能不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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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描述的是一部从五十年代开始的故事,不难感受到,主人翁五小从小就是个苦命娃,幼年丧母,后被恶嫂嫂赶出家门。在那段人人皆知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里,村里不少的人都饿死了,五小依然还是存活了下来。后来,作者采用大胆写实的手法着重描述了五小和马支书婆娘荷粉的龌龊之事,说来也是人之常情,以至连环勾画了马支书与春桃的私情。故事很接地气,写实的手法令人品读有滋味。尤其是文革期间,马支书却因一件小事被关押,身份地位也从此逐渐被贬值。无形之中还殃及鱼池,五小最终被迫无奈去流浪四方,浑世茫茫,后来却如烟雾似的销声匿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是死是活,却给故事的结尾处留下了悬念。小说语言流畅,人物形象鲜活,故事曲折,情节动人,读来引人共鸣!欣赏,感谢来稿柳岸,望精彩纷呈,问好作者。【编辑:雁南】【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40200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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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雁南        2016-04-01 16:31:52
  中篇小说,细腻耐看,欣赏!
回复1 楼        文友:苏中老农        2016-04-02 09:54:08
  谢谢老师辛苦编辑,奉茶。
2 楼        文友:老百        2016-04-01 19:18:32
  欢迎苏中老农,希望你在柳岸花明这片文学园地里快乐创作,尽情展现你的文才与风采,与志同道合的文友一同享受文学给我们心灵世界带来的愉悦。
柳岸花明社团欢迎各位文友 联系群QQ:858852421
回复2 楼        文友:苏中老农        2016-04-02 09:55:21
  谢谢老师赐帖鼓励,问好。
3 楼        文友:如风姐姐        2016-04-01 21:04:51
  看望老农,拜读佳作,写得真好!点赞!希望你在柳岸玩得开心,写得舒畅。柳岸因你而精彩。
回复3 楼        文友:苏中老农        2016-04-02 09:57:14
  谢谢主编老师阅读留言,还望多提宝贵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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