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午夜梦回,你依然在我心里(散文) ——每逢清明倍思亲
都说岁月如水,能够稀释所有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但是,无论如何稀释,午夜梦回,你依然在我心里,苍凉而温暖。那根思念的琴弦总会被你轻轻地拨起,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奏起如泣如诉的哀曲。
——题记
一、
那个冬天,出奇得冷。傍晚,那份冷更是渗透骨髓。因为没有暖气,穿着厚厚棉袄的我,还是禁不住不时地打冷颤。卧室里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正在客厅专心致志捏饺子的我被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得一哆嗦。“请问你是黄姐吗?”电话里,一个陌生的男人彬彬有礼地问道,“是我。”面对陌生男人,我总是矜持得近乎冷淡。“我是庆英的弟弟!”对方介绍着自己。“是弟弟啊!”我语气的温度顿时由零下很快升到零上。“弟弟,你有什么事吗?”我满腹狐疑,为什么打电话的不是庆英姐而是她的弟弟呢?“我姐姐昨晚去世了!”庆英弟弟悲伤地说。“你说的是谁?是你姐吗?是周庆英吗?”我震惊,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所以急切地一连问了好几遍。“是的!”对方的回答悲伤而笃定。“你姐怎么了?”我战战兢兢地再次问道,希望我刚才听到的不是事实。”“我姐去世了!”回答清晰而肯定,霎那间,湛蓝的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此时的我,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的震惊,我的不舍我的难过。握着电话的我,"哇"得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了。
庆英姐死了?怎么可能?庆英姐没病没灾的,怎么就突然死了?两个月之前,我们还在我妈的小院里共同畅想未来呢!至今我还记得庆英姐因为晋了职称两眸中不由自主地放出的喜悦光芒呢。
“你马上来吧!来送送我姐吧!”庆英弟弟冷静地对我说。“好!我马上就到!”我边哭边答。我快速抓起书桌上的包,拽起正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业的女儿,急速地冲出家门。“妈妈,你干什么?我还没写完作业呢?”被我生拉硬拽起来的女儿,睁着困惑的眼睛,一头雾水地问道。“我同学去世了,我要去看她最后一眼!”此时的我,虽然不再哭出声来,可是我还是泪流满面。这时,夜幕已经降临,路灯泛起了桔黄色的光晕。快过年了,出租车比较难打,我心急如焚地左顾右盼,这时正好碰到刚刚加班回来的老公。“你干什么去?”老公的眼眸里满是疑问。“周庆英去世了,我要去见她!刚才给你电话,打不通!”我哽咽地回答老公的问题。“去世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老公也震惊得一时难以接受。“是!”老公左手抓着我,右手拽着女儿。这时,不远处一辆出租车打着空车疾驰而来,老公忙放下我的手,使劲挥手拦住了出租车。
二、
“师傅,你快点!我同学去世了!我要去看她最后一眼。”这车速若在平时也属于正常,可在今日我却感觉它和蜗牛爬行也快不了多少,我凄婉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充满了哀求。“你同学?不大啊!”司机师傅从反光镜里打量了我一眼。“三十六。”是啊,我的庆英姐才刚刚三十六岁,风华正茂,正如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怎么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凋谢了呢?“唉......”司机师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猛地一踩脚下的油门,汽车蹭得一下加快了速度。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庆英姐的片段犹如电影在我眼前一幕幕地展开。
庆英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村姐妹,圆脸、大眼、白白的皮肤,一笑两颊还会荡起酒窝。不过,她从小就是名声在外的小胖子,整个身体圆滚滚的,就像一个发面馒头,整日里在地上滚来滚去。每当她这个馒头从学校厕所里出来的时候,顽劣的男生,总会冲着她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周庆英,大白腚,周庆英,大白腚.......”先是一个好事的男生喊,然后是两个三个,最后有一大群的男生都兴趣盎然地加入了这震耳欲聋的侮辱性的叫喊中。听到这种侮辱,和庆英姐一样都属于白白胖胖的“发面馒头系列”的我,既为庆英姐难为情也为自己难过,正当我兔死狐悲之际,再去看庆英姐,早已神态自若地跑走了。情绪激昂的男生们,看到庆英姐已经跑走,也就兴趣索然地鸣金收兵。
一直以来,我就纳闷庆英姐面对那种群而攻之的侮辱为何能够无动于衷呢?难道她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口水就是那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的道理?还是庆英姐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对于这种侮辱当成伙伴对她亲切地调侃?不管怎么说,从那以后我看庆英姐的眼光就多了一些敬佩。庆英姐任由那些长了翅膀的流言蜚语飞来飞去,而她就那样专心致志地学习。随着庆英姐一百分成绩的接踵而来,那些恶作剧的男生们不知何时都对庆英姐投来了羡慕而崇拜的目光,那些调侃她的话语也不翼而飞了。
庆英姐学习真是好,每次考试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特别小学五年级在镇级小学生数学竞赛中还获得一百分。竞赛,那是什么水准的试卷?那可都是高难度试题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集中营啊!在我们只能凑合着得六七十分的时候,她照样轻松自如地斩获了一百分。这下可不得了,我们小小的村庄整个都沸腾了,大娘大爷大婶大叔们碰到在田间地头的庆英爸爸,总会反复叮嘱,“你们家大妮真是大学的苗子,你这当爹的一定要好好供她啊!咱可不能拖了闺女的后腿啊!”“只要闺女愿学,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砸锅卖铁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他家的日子真是穷得叮当作响。别看庆英爸现在说话头头是道的,可是老辈们说他曾经得过疯病呢。庆英妈还长年哮喘,面黄肌瘦、身体孱弱,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刮跑,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她那一走路就气喘吁吁的样子,不少老人都说,大妮她妈就怕活不长啊,就怕坑了这家老老小小啊!
岁月流逝,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我们就中考了。结果,庆英姐的分数高得如天上的云端,理所当然也出乎意外地庆英姐被临沂一中截留了,临沂一中是我们临沂地区最高端的高中,进入临沂一中,就意味着一只脚就踏入了大学的门槛。哪个孩子不向往一个美好辉煌的未来?可是看看自己一贫如洗的家,看看自己“药罐子”的妈妈,看看学习和自己一样出类拔萃的弟弟,再看看因为疲于生计而满脸沧桑的父亲,庆英姐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如果自己上中专,三年以后就可以赚钱帮衬家里了。如果上高中上大学,那还得需要多大的一笔巨款?当她把这想法告诉父亲时,父亲板起一张冷脸,“安心地去上你的高中吧!钱不用你操心!”
话说得容易,赚钱可真不容易。为了孩子的学费,庆英爸爸没日没夜地在刀具厂里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看着那刚到四十岁就皱纹纵横的脸、看着因为劳累永远挺不起背板的爸,庆英姐总是心如刀绞。每当把父亲用血汗换来的学费紧紧握在手心时,庆英姐就暗自发誓,“父亲,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您老对女儿的深切期望!”功夫不负有心人,高中毕业后,庆英姐终于走进了寄托全家希望、载着为母亲看好病的梦想的山东医科大学。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庆英姐边学习边给人家孩子辅导功课来补贴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在大学里,庆英姐没有和其他大学生一样去混日子,而是更加拼命地学习。当然,每学期的奖学金更是花落庆英家。此时的庆英姐依然胖得像发面馒头,那些青春萌动的男孩子都对她敬而远之。不过,有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生却看重了她的朴素善良勤奋好学的优秀品质,成为了她的男朋友。毕业了,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希望她继续读研,可是庆英姐前思后想一再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毕业就工作,和父亲一起来供弟弟读大学读研读博。
毕业以后,庆英姐去了药管所,她丈夫告别潍坊老家的父母,来到临沂鲁南制药厂。不久,他们就结了婚。刚结婚那阵,庆英姐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可是她毫无怨言。特别是庆英姐怀孕那一阵,她老公却被查出了肺结核。庆英姐既要四处奔走想法设法筹钱,又要衣不解带地照顾老公,那段日子的艰苦可想而知,庆英姐一直没有减下来的体重飞速下滑。亲戚朋友都劝她,少去医院,胎儿传染上肺结核怎么办?可是庆英姐态度坚决地说,她不能那样做。病人本来就心灵脆弱,如果她这个做妻子的再若即若离,要他可怎么活。还好,最终,他丈夫的病好了,她也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庆英姐心底非常善良,不但对我好,对我妈我侄子也非常得好。最近几年,我的经济因为特殊原因出现了危机。庆英姐每次回娘家时,除了给她父母备上各种各样的礼物,也总是不忘给我妈妈送去一些水果,给我侄子送上一些零食。妈妈说:“庆英心眼真是好啊!她孝顺她爸妈那是应该的,孝敬我那是哪门子的事?我和她不亲不近,只因女儿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就这样待我,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庆英姐在单位更是一个好下属好同志好员工。对于那些脏活累活,庆英姐总是抢着干,当然有的人也说她傻,可是她总是笑笑不说话。白天,她总是做抽样实验。对于那些不合格的药品,她总是说不!有时,那些制假造假的制药商为了顺利通过药检,就偷偷地给庆英姐塞钱,当然秉性耿直的庆英姐是绝对不会吃这一套的。对于工作,庆英姐兢兢业业,除此之外她更是见缝插针地钻研业务。功夫不负有心人,庆英姐的事业蒸蒸日上,事业也取得了应有的辉煌。两个月前,我们都回娘家时,我们还在妈的小院里沐浴着夕阳共同畅想未来呢!至今,庆英姐两眸因为兴奋而闪耀着的光芒还在我的眼前熠熠生辉呢?怎么现在就突然地走了呢?一幕幕的往事,涌上我的心头,刚刚擦干的泪,又忍不住簌簌落下来。
三、
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庆英姐家,一进屋,看到庆英姐笑意盈盈的照片,又禁不住泪流满面。庆英爸爸妈妈一遍一遍地念叨庆英姐是多么优秀多么孝顺多么懂事,我默默听着,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他们,只有陪着他们一起流泪。庆英姐的老公向我们介绍了庆英的状况,庆英这两个月先是低烧,然后是高烧,在临沂最好的医院没查出病因,去济南齐鲁医院也没查出原因,切片拿到北京去化验,也没查出所以然,最后庆英姐高烧四十多度休克而死。她的白细胞达到了四万多,医生说从来没见过白细胞这么高的病人。庆英姐平时身体非常健康,性格开朗,最后临走时却不知道病因,而庆英姐本身就是医科大学毕业。事后,我们都猜测她是不是做实验时感染了病毒。当然,最终庆英姐的死因也是一个未破解的谜。
第二天早上,我的青梅竹马开着车带着我去殡仪馆参加庆英姐的追悼会,由于堵车,由于青梅竹马不知道路线,拉着我转了大半个临沂城,当然也耽误了不少宝贵的时间。“我要是知道你不认识路,我才不会和你一起来啊!见不上庆英最后一面怎么办?”我一个劲地对青梅竹马发牢骚,幸亏他的脾气一直很好,对我也忍让惯了,他逆来顺去地忍受着我的埋怨默默地提高了车速,风驰电掣地向目的地赶。终于到了殡仪馆,青梅竹马还在锁车,我就蹭地跳下车快速冲出车直奔追悼会的大厅。“庆英姐,我来了,你一定要等着我!”大厅里正在放哀乐,亲朋好友都低着头在默哀。我站在最后面,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庆英姐的照片。“庆英姐,不是小妹对你不尊重,我只是想再多看你一眼,把你的模样深刻在我的脑海。从今以后,你我姐妹阴阳相隔,我再也见不到你的容颜,再也听不到你爽朗的笑声。让我就这样抬着头,再多看你一眼吧!”跟庆英姐遗体告别时,我泪流满面地鞠下了深深的三个躬。真恨告别时不能来到庆英姐的身边,让我再细细地看看庆英姐的容颜,因为有栏杆阻隔在中间。握着庆英老公、弟弟的手,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见过庆英爸爸、妈妈,又是一番撕心裂肺地难过与悲伤!青梅竹马心思非常细密,怕我悲伤过度,怕我脆弱的身体难以承受如此打击,催促我赶紧回家。跟着青梅竹马,我一步三回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可是家中再也没有了庆英姐!明明刚刚送走了庆英姐,却仍不相信她离开我们的事实。庆英姐真得走了吗?恍如做了一场梦,也真想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再深的痛,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变浅。再浓的思念,随着岁月的荏苒,也会慢慢变淡。但是,无论变得多浅多淡,那份痛那份思念总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时忽然就汹涌而至,今夜更是无眠,往事一遍遍地回放在眼前,我被包围在思念结成的网里肝肠寸断。怀念亲人,怀念亲人熟悉的脸庞,怀念我们的那些美好时光……庆英姐,你到底在哪里?你可曾听见妹妹撕心裂肺地呼唤?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