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雨（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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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遇见了她，我生命里多了一份亮丽……每当看到海棠花又梦幻般地回到了清纯、稚拙、充满花朵气味的时光。
一
我原本是村子里的一所小学里面的差学生，生性顽劣，就知捣蛋。村里唯一的红瓦白墙的小学校园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天堂。我的家长被老师叫去学校已经有N次了，父亲每次去学校，在老师面前都抬不起头。我却不以为然，照样大闹天宫;父亲来学校时我就想法消声匿迹。“老师，那个谁又在那里翻围墙了。”一位男孩大声向老师告状。我恼羞成怒，挥舞拳头给他脸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次，真的是捅了马蜂窝，学校资历最老的老校长决定开除我！晚上，隐隐约约听到父母在床上商量我转学的事……“要不然明天我再去求求校长吧？”父亲无奈地说。“算了，求了好几次，不怪人家，是这孩子太皮了。不然转学吧？”
转学？村里好像没学校了！我像深秋飘落的一张落叶，被命运捉弄着。
第二天，才知道我要转到县里的一所知名小学。母亲给我整理好书包，它闪过烁光，不像是我之前的那个，那可是一个崭新的书包。
二
冥冥中注定，我跟她相识，又是一种情缘。她教我们那个班，年级最差的班，绝对唯一的！
我第一眼见到她，是在校门前。当时，一排排海棠树开花了，一树洁白的白海棠。她就站在海棠花树下面，翘首观望其中一朵。她的肤色白晰光洁，跟海棠花的嫩白很是相似。阳光下，她清秀的脸上闪着金色的光，清澈明亮的眸子，像两潭望不见底的秋水。我发誓，从小到大，我从未见到过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那传递过来的眼神让我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以后很多年，那双眸子时时朗照我的心空，。
不知什么时候，她朝我婉尔一笑，那种感觉暖暖的，“你是这里学生吗？”柔柔的声音温馨了我的心房。
我点点头。
“这花真好看。”她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像猴子一飞快爬到树上，折下了那枝她心怡的海棠花，又跳到地上，把花送到她面前。
她接过那朵清香的白海棠花，朝我会心一笑:“谢谢你。”
我摇摇头，意思是不用谢。
一声“谢谢”让我竟然难为情起来，我从没听过这样暖心的字眼，一时手足无措。
她又朝我微微一笑，飘然离去。
正值夏天，树上的白海棠，因为有人喜欢，显得格外好看......
三
我新转来的那个班级是全校出了名的老大难，最难管教，一个个都是不安分的猴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不少人像我一那样，屁股捱着凳子，很难老老实实坐上十分钟。不是交头接耳，就是抓耳挠腮。有时老师瞪一眼，狠狠地。我们赶紧装模作样竖着耳朵听一阵。三分钟热血之后，教室又会恢复原状，起先声音如蚕吃桑叶，最后就如同雨打芭蕉，盛时，教室里山洪一旦爆发，让老师难以招架。
她姗姗而来，面带微笑。她不仅是我们语文老师，还兼班主任。她站在讲台上，向我们做自我介绍，也真是奇了怪了，这节课，没有一个人做小动作，几十双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她。
她既恬静又可爱。第一节语文课，在师生自我推销之后，她竟然把我们带出了教室，赏花拈草，静听鸟唱。让我们读到了校园里藏了很久很久的春天。她还说:“以后只要你们不顽皮，我们就来这里看校园的美景，好不好？”这样的美事，谁不乐意呢？我们一个个异口同声回答道“好！”
从那以后，我们一个个上课时都变得乖巧听话了，包括我这个让老师最头痛的主儿。
四
她喜欢我们，尤其是我。我发现写作文能够让她开心，我就好好写作文。每次她都会表扬我，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让我在班上念。她认为我的文笔好，还说我是当作家的好苗子。其实，那些文字都是她带我们观光时有感而发，只是没有她说得那么好。
我慢慢听话了，也会甜甜地跟老师说话，我不再任性胡闹了，也很少做讨人嫌的事。因为我最怕她生气。她一生气，脸就涨得红红的，眼眶里噙着泪水。大家都不忍心看她这样。
一个月过去，我们班竟然摘掉了学校里最差班级的帽子。
她的心思转向了我们的学习了！
我在村里小学没接触过英语，所以学起英语来就像读天书。
一次大课间，路过校长室，偶然听到她和校长的对话。“他英语太差了，没必要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班里的同学都需要你。”老校长不耐烦地说。
“他已经开始进步了，我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掉队。”她温文尔雅地说。
“唉。你这是何必呢？年级最好的实验班让你教，你都不肯，偏偏就拾那么个烂摊子。虽然有了成效，对你太不公平了！”校长的一席话，让我明白了她的苦心。不经意间，眼泪顺着脸颊成串成串地滚了出来，我想赶紧用眼皮洇住，不想让它落下来。
我默默离离开了……
五
课余，她让在她办公室里做题、背英语。我明白她的用心良苦，欣然答应。有一次，贪玩的我没有在那里学习，而是自顾自地玩了起来。她回来时看到了，没有发火，只是循循善诱，让我不能挥霍生命，不能白白浪费这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她跟我说这番话时，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让我感受到了一股清泉正汩汩涌入我的心田，熨贴舒心。从此，对她心生一种依恋。
六
沐浴着阳光，我茁壮成长着。那一年，我们考进了城里的重点中学。一有空儿，我不是给她写信，就是去探望她。中考前，我发现她好像人间蒸发了，我没有多想，也不能分心，很长一段时间，与她失去了联系。
我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城里的重点高中。在那个白海棠盛开的季节，从报纸上读到的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让我震惊——“王老师鞠躬尽瘁服务到生命最后一息……与世长辞！”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还那么年轻……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怀着沉痛的心情，拖着铅一样沉重的脚步，我又再次踏进阔别已久的小学校园。门前的海棠花真的枯萎了！我奔进去，看见老校长，他走过来，重重地赏了我一巴掌。
“你怎么就忍心不来看看她，三年啊，她想你们啊。三年来，她写了多少信给你们……校门前的海棠花她那么细心照料。”老校长情绪异常激动。
“王校长，您女儿已经走了，请你节哀……”震惊之中一位老师对老校长的劝慰惊醒了梦中人。一切都明白了：我失去了我最敬爱的恩师，老校长失去了他至爱的女儿。
七
她的葬礼上，我摘了无数白色海棠花，细心摆放在她遗体旁，我要让她在花海里安息，我要用海棠花的清香告诉她：我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
从此以后，每当海棠花开的时节，我必到她的坟前，给她送上一大束海棠花。冥冥中感觉，她像海棠花一样的灵魂一直活在这里，活在海棠花里，也活在我的心里，让我时无处不感受到她的存在。我想，她需要桃李芬芳的陪伴。
漫天海棠花雨洒满天空，老师，是你回来了吗？
“——老师，是你回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