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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渔舟】雨霖铃(小说)


作者:周甲 童生,520.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66发表时间:2016-04-05 17:36:31
摘要:作者曾用笔名:打着灯笼读书

【渔舟】雨霖铃(小说) 苏秦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在二楼阳台伸了个懒腰,阳光在我做一个抬头间隙,射进了我鼻孔,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喷嚏过后我低头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眼睛突然被一个鲜艳捕捉,我看到小区的花丛里长出了一束靓丽的小花——我叫不出这束花的名字。在自己半辈子的养花生涯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这束花究竟怎么生长出来的,种子从哪里来,是南方的花卉还是北方的花卉?我充满着好奇。虽然我早已过了好奇的年龄,我对于花草的好奇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来说这是我的职业使命,就和我自己的生命一样。
   于是,我决定下楼看一下这朵花。
   绕过客厅,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冷风从楼道里扑在我的脸上,我咳嗽起来,这个咳嗽突然止不住,直到我咳出一摊血,血滴在我的磨得发亮的门槛上,成了几朵鲜艳的梅花。我当时在想,如果是在冬季,这几朵梅花开在洁白的雪地里,一定美极了。我俯下身子想仔细观察这几朵梅花的时候,又一次不停咳嗽起来了。这个咳嗽紧紧伴随胸部的疼痛,蹲下那一刻突然感觉起立已经是一个很艰难的事情。我挣扎着爬起来,关上门,回到客厅在一个陪伴我二十多年的沙发上坐下,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水喝下,感觉好了很多。我把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看到了我眼前的一幅书法作品,是一个买我花的一个书法家写的。
   当时他靠近我的园子,对着一盆虞美人赞叹不已。那时这个人很落魄,三十多岁的样子,胡子拉碴,衣服想是穿了好久,虽然干净,但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我当时没有把他和书法家联系在一起,我只知道他是爱花的人,爱花的人和我一定有心灵上的共鸣。他对这盆花赞叹过后,转身离开,我听得见他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叹息。我知道这声叹息所表达的含义,就说这盆花送你。他没有拒绝,只说我骑车没法带。我说你驮着我,我帮你送回家。
   那是一所外表很破旧的房子,和我当年下乡插队时的房子并没有二样。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嗅到了一阵阵墨香。他把我手里的虞美人接过来,放在自己的案几上,问我如何伺候这盆花,我说伺候花就像抚养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给他温暖,他会回报你亲吻。他羞涩地说自己没有孩子,也没有妻子,但他知道我的意思。我抱歉地笑了一下,和他告别。他说你等等,从书架上捧出一大堆的字,说你挑一幅吧,不值钱。我从那些书法作品里挑出了一幅字,是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我之所以挑这幅字是因为写《雨霖铃·寒蝉凄切》的书家太少了,不像《兰亭序》那样,很多爱好书法的人家都会有一幅,而且大多是清一色的行书。另外的原因是我能从《雨霖铃》的文字里听到雨后草长花开的声音。我看得出他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难舍,我刚要放下,他说拿去吧,我提笔就能写。拿回去之后,我就把它挂在客厅里,靠在沙发上就能看到它,就像我想听雨的时候就能听到雨声一样。后来这个和我孩子苏荣差不多大的男人成了有名的书法家,有人进过我的房间,想要用五万块钱把这幅字买去,我拒绝了,我不能为了几万块钱剥夺了我自己对雨声和花开的尊重。
   今天,刚刚咳嗽过的我靠在沙发上想继续从那幅字里听到雨声和花开,可我感觉到了冷,那杯开水的温度已经在体内散去,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冷,紧接着是又一次的咳嗽。
   电话铃响了,我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接这个电话,一定是儿子打过来的,每天清晨和晚上,孩子总要打个电话过来,交代我很多生活细节上的事情,我总会笑眯眯地回应“我还没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你安心的上班,等哪天我真的生病了,就少不了打扰你,让你烦不胜烦”。我更想这个电话是贝贝打来的,这个小男孩儿给我的温暖是无穷的,他会附在我耳边奶声奶气地说一句:“爷爷,我想你了!”我会说:“那就亲一下爷爷!”这个时候贝贝会撅起小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上一口,然后会说:“爷爷,甜不甜?”我幸福地说“甜”,仅仅是这一句话也比狗皮褥子还要温暖,比蜜还要甜,我会在陶醉中睡去。我还会做梦,梦到贝贝骑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一起在花丛中奔跑,贝贝说:“爷爷,帮我抓蝴蝶!”我把贝贝从肩膀上放下来,脱掉自己的外衣,在蝴蝶飞来的地方轻轻一甩,蝴蝶就抓到了。我把蝴蝶交给贝贝,贝贝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我对贝贝说:“我给你用草杆编个笼子,给它安一个家,好不好?”贝贝听完我这些话,显然不乐意,贝贝说:“蝴蝶是要飞的,不该把它关在笼子里,那样它会闷死的。”说完贝贝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蝴蝶说了句:“蝴蝶,你飞吧,别再被人抓到了!”只见贝贝又一次撅起小嘴,对着蝴蝶的翅膀轻轻吹了口气,蝴蝶在离开贝贝手心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飞走了。
   贝贝读初中之后,就没有再让我背他,也没有在我耳边说想我之类的话,甚至很少给我电话。我再也没机会讲故事给他听了,可能是我的故事版本太老,失去了血液里的流动,孩子喜欢听什么,我不懂。
   电话铃声响的时候,我还在不停地咳嗽着,我能够分辨出这个咳嗽声音很难听,就像烂掉一块牛皮的鼓。
   接通电话,那边传来苏荣的声音,他听到了我的咳嗽,就开始责备我:“爹,你昨晚又没有盖好,还是没关窗子?……”我没有继续听苏荣的责备,匆匆挂了电话,我不是孩子,他不该像孩子那样责备我。
   电话还在一遍一遍地响着,我没接,又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在茶杯里放了几朵菊花,热水在茶杯里翻滚的时候,那几片菊花也活跃起来,像是给予了他们很丰厚的生命。
   菊花茶顺着我的口腔进入我的体内,我又有了力量。我起身站起,听到了楼下广场舞的喧嚣音,我突然想起刘银萍昨天告诉我,让我到广场看她跳舞。
  
   苏荣
   早上起来,我的眼皮跳个不停,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仔细感觉了一下,还真是右眼。张翠兰还没有起床,她昨天下班很晚,回来时没喝一口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我去给她温了米汤,端到她面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她没有张嘴,反而翻了一个身,右手打在碗边上,我没做任何防备,一整晚的米汤都洒在我的腿上,烫得我差点叫出来。
   贝贝昨晚没有回来,他昨晚打电话告诉我说要住同学家,我问他在哪个同学家里,把同学家长电话告诉我。贝贝不愿意告诉我,我说是不是又要去网吧上网打游戏,他说不是。我说既然不是在网吧玩游戏就告诉我是哪家,不然我就认定你是玩游戏去了。儿子这才告诉我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我才放心。贝贝经常和这个同学一起做作业,这个同学也来过我家,是个很腼腆也很机灵的孩子,成绩也不错,他们在一起除了讨论学习,别的似乎没有什么爱好。后半夜的时候,我还真的打过去了电话,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我问他孩子们都在干什么,他说已经睡下。今天早晨起来,我又给那个家长打了电话,那个家长说开车把孩子们送学校了,让我放心。
   昨晚给父亲打电话很晚,昨晚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看电视,我问他看什么电视,他说是《家有儿女》,这个肥皂剧很晚才开始,而且连续播放三集,结束的时候就会到凌晨一点多。我不希望老人那么晚才睡觉,我信奉蔡明说的那句话:生命在于静止。当所有的细胞都处于休眠状态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病理发生。当然,我做不到,我只希望老人能做到。
   父亲这辈子吃了很大的苦,他很早就没了父亲,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是在一次战斗中被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的。具体我的爷爷是参加了国军还是共军,我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按照我父亲的说法是参加了国军死在了抗日前线。对于这点,小时候的我还是深信不疑,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确信了我爷爷如果死于战火,一定是死于内战。我推算过爷爷的年龄,日本投降那会儿我爷爷才二十岁。即便我爷爷十六岁参军,即便他是死在抗战结束之前的最后一颗子当上,也不会有我的父亲,或者说那个时候还没有我的奶奶。更重要一点是我的父亲是四八年出生的。
   在我父亲六岁那年,奶奶把最后一块玉米饼递到我的父亲嘴里之后,她就去世了,父亲成了孤儿。之后被一个老教授收养,老教授很会种花,把很多种花的手艺都传给了我父亲。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收养我父亲的老教授被打成了右派,父亲是顶着右派儿子的大帽子度过了自己的童年生活,在他踏入青年不久,养父就失踪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父亲寻找了他两年多的时间,始终没有找到。父亲每每想起这些就会热泪盈眶,说“他把我养大,他老了我却没有给他端过一天的热茶”之类的话。我想这一定是父亲的一块心病,已经无法弥补。我一定不会在我父亲那里留下任何遗憾。
   由于父亲懂得养花技术,在他刚刚进入成年就开始种花,在林业部门有了一个工作,他对花情有独钟,也是通过养花认识了我的母亲,母亲据说很喜欢花,我父亲知道母亲这个爱好之后,经常会抱一盆花放在母亲的窗台上,母亲每天早上起床后就能嗅到不同花香的味道。
   在我八岁那年,我的母亲死了,母亲的死是因为她腹中的那个胎儿。那年母亲怀了身孕,居委会通知说只要生一个孩子,要母亲去做人流。母亲是个遵纪守法的女人,她相信政府说的每一句话,居委会怎么说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母亲也就信了,那些硬着头皮生下第二个孩子的女人,我母亲也会对她们说居委会说了,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流了吧!当然,那些女人没有听母亲的话,唯独她自己听了。母亲没有告诉父亲要去做人流,独自一个人去了。回来的路上,母亲因为虚脱,在蹬着自行车的时候倒下了,恰在那时,一辆卡车不偏不倚地从母亲身上轧过去母亲就这样没了。
   母亲走后,父亲当爹又当妈。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信,我父亲还有一手针线绝活,做出来的针线活比女人做的更细密。以至于我穿着父亲给补了补丁的衣服进入校门,一个老师问我,你父亲是不是又结婚了?
   父亲很少说话,在我的记忆里,我总在做完作业后父亲才回家,他会抱着我的额头,轻轻地在上面贴上一个带着汗味的吻,对我说早点睡吧。我说我要你陪着我睡,我喜欢听你的鼾声。这个时候,父亲会抱我一下,温柔地对我说:“乖,听话,你先睡。”清晨起床的时候,我就会发现我脱掉的衣服已经干干净净地放在我的床头,同学们都说我穿的衣服是全校最干净的。我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的时候,我看到了父亲有血丝的眼,红红的像猫的眼睛。
   张翠兰进入我家门之后,父亲为我买了房子,虽然只是付了首付,父亲对我说以后的房贷要我来还,我说我不还还依靠你来还?你的退休金就是你的养老金,我不会用你的养老金还我的房贷。我想让父亲搬过来一起住,那套房子是老房子,太破旧,听说还是危房。父亲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喜欢一个人生活,在一起住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鸟,一点飞翔的自由都没有。如果自己住进来,不但他自己成了笼中鸟,我们也会被关进笼子里。任我再三请求,父亲始终不同意。
   父亲毕竟年纪大了,我时常去他的房间看他,有次我刚在父亲那里住下,张翠兰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吵了张翠兰几句,被父亲骂了,父亲说你有自己家不回,呆在我这里算怎么回事,我还没有老到需要人整天陪伴的地步。
   也就是从这天晚上之后,我由每天早晚去看望父亲改为每天早晚电话问安,一直没有间断。也许是因为代沟的关系,我不太会说话,这个时候张翠兰会打电话给父亲,她很会逗父亲开心,嘴巴很甜,总能逗得父亲眉开眼笑。
   今天的电话我听到了父亲的咳嗽,在我的意识里咳嗽如果不注意就会酿成大病,一些可怕的镜头迅速在我的眼前升腾:肺痨,癌症?我怎么突然之间想到这么可怕的疾病?我在诅咒老人吗?我难道不会以为那只是一场小小的感冒,昨晚睡觉晚,或者父亲昨晚看着《家有儿女》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忘记了盖被子?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并不感觉疼。
  
   苏秦
   下楼的简单动作已经不那么简单,虽然两杯菊花茶下肚,可能由于刚才吐血的原因,有些头晕,我抓着楼梯扶手慢悠悠地走到楼下,看到了花坛里的那束花,站在门洞口,我就能嗅到它的香味。我本能地想过去看看,却听到刘银萍冲我招手:“老苏,老苏!”
   刘银萍的广场舞跳得不错,她经常说要我也跟着锻炼,我说这是老娘们儿的舞蹈,我跟着有什么意思。刘银萍哈哈地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了男人,自从你老婆死了之后你就不是男人了。
   我看到刘银萍的老伴坐在轮椅上晒着太阳,胸前挂着一块毛巾,口水已经把毛巾浸湿了一大片。我在刘银萍老伴儿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叫了一句:“政哥,身体好些了吗?”刘银萍的老伴眼珠向我这里看了一眼,张了两下嘴,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我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那样的声音在广场舞音乐的陪伴下和没有声音一样。我说了句:“看得出比那几天好多了!”他的左手微微地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摇晃,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没有去猜测这个动作的含义,难道他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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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流着泪一口气读完,在这篇小说里,我虽然清晰地看见生存的艰辛,生命的无奈与无常,但透过这些冰冷与无奈,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故事。苏秦,书法家,以及苏秦的儿子、儿媳,以及贝贝的老师,这些洋溢着善与爱的人物带给我们太多的感慨与感动。感动我更多的是人性的良善,是爱,是感恩,是责任,以及一大群花朵一般芬芳的灵魂。没有谁能躲避人生的无常,没有谁能躲掉死神的追赶,本文主人公苏秦的决定无疑清醒而明智,他以及他的养父以近乎伟大的爱,留给自己的儿孙后代,这种大爱里饱含着明智,感恩,体贴与包容,是对自由的追崇,是对生命尊严的维护。小说侧面透出了生存的无奈以及人性的良善,有巨大的现实意义。全文以一种芬芳的花卉为主线,清晰流畅,情节曲折,高潮迭起,人物刻画饱满生动,感人至深,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李评】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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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李评        2016-04-05 17:39:11
  感谢赐稿渔舟!而且是如此大作!
奋发向前,风雨怎能摧毁果敢和坚韧......
2 楼        文友:李评        2016-04-05 17:39:57
  祝福作者在渔舟创作快乐!
奋发向前,风雨怎能摧毁果敢和坚韧......
3 楼        文友:李评        2016-04-05 17:41:55
  感谢作者!有幸编辑如此大作,真好!深深感动!学习了!李评问好!
奋发向前,风雨怎能摧毁果敢和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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