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俊老师来向我要日历，说是按照上面的菜谱学做菜。我才知道日历翻完了，2003年的日子也在不经意间翻完了。
　　 20年前，正值青春年少，因为热爱文学，有过保存日历的念头，但不是收藏，而是方便查找历史，以保小说历史背景的真实。每年一本，用线扎好，码在书箱一角，这样连续码有四五年。那时住房紧张，一间房子，砖铺的地。钱少，东西少，但老鼠多。有一天，去觅一本老书，打开书箱，却发现箱底薄薄的木板被老鼠挖了一个洞，心里一惊，便去检查书，还好，所有的书都是完好的，便有一种欣慰，想硕鼠硕鼠没食我书，但是箱角四五本日历被鼠们啃了，支离破碎，也许是他们将这些不大的方块当成了饼干或奶酪，遂大快朵颐。我虽恨老鼠，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可惜着那几本日历。一面找木板封了洞，一面清理出残破的日历，连同我保存日历的目的一同倒进了垃圾堆。从此再没有保存过日历。
　　 拿着这一本被翻完的日历，我突然懵懂而且怔忡，日子何以翻得这么快呢，从老鼠咬坏日历到现在，五千多页的时光被翻过去了，并且没有留下什么声音，那怕像是老鼠在幽暗的时光中穿行时留下的希索的声音。
　　 这太可怕！
　　 不仅没有一点声音，而且一点痕迹也没有。轻风走过，叶和花是会摇曳的；流水行处，泥和沙是很滋润的；鸟鸣林间，毕竟有音符在空白处飞翔；雪融土中，终究有笑声从幼芽那里发出。而我在时光中穿行，五千多个日子里，我留下了什么呢？找不到奔忙的足迹，寻不见劳作的印象，瞧不到追求的影子，听不见昂扬向上的歌声。
　　 这真的很可怕！
　　 所有的印象都集中在一间小屋里，那里有一张床和三张餐桌，圆型放着。我记得从床上起来后，到第一张餐桌边咀嚼；再行走一段，便到了第二张餐桌旁，在那儿饕餮；再走下去，又到了第三张餐桌，开始豪饮。与第三张餐桌挨着的，便是那张床。三餐过后，就又从头睡起。
　　 我就是在这间小屋里转着，日复一日，不知不觉，五千多个日子就这样转过去了。
　　 在屋中的我，没有了文学的理想，更没有了其他的追求，只剩下睡觉与三餐，而且这饮食还是妻创作的。
　　 难道是鼠们啃食了我的理想吗？它们只撕咬了我的日历。那么，是谁将我的日子咬噬得这样支离破碎，甚至吞噬了已过去的五千多个日子呢？我羞于启齿，但又不得不说，是平庸。
　　 这确实可怕！
　　 甘于平庸是一只多么可怕的、盗食日子的硕鼠！
　　 我对那四五本被倒掉的日历起了默哀之情，我也默哀起在平庸中逝去的五千多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