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忆童年(散文)
勇回来了,我童年最亲密的伙伴。他从遥远的南方回来,顺便捎带一缕春风,此刻,我在国道旁接到他,虽然寒风刺骨,相聚的暖意却洋溢心头……
每次回来,儿时的伙伴总会邀三请四小聚一起,推杯换盏喝个痛快。嘻笑打闹间,谈谈彼此的现状、未来的打算,谈谈生活和家庭、社会和国家、责任与负担,谈谈心中的憋屈、烦恼,谈谈离去的忧伤与感慨……
人到了不惑之年的时候总是喜欢回忆,在偶尔宁静的片刻,常常不经意间睹物思人、遇友忆事。或者一句话、一抹影,或者根本没有,或者就那么呆呆的,一下子,进入时光隧道,遥远的过去恍如昨天,一切历历在目……
犹记得上学时的必经之路,是那条田野间的小径,齐腿深的野草已经没了路的印迹。是谁的恶作剧,绊根草被打上一个个绊腿结;是谁的小脚吻上了它的嘴,谁的身体轻巧地滚倒在草的怀里;是谁的笑声藏不住,从草丛里飞出;那满眼的谁呀,你们在满是红花草的大地自由地飞奔、欢呼,汗湿了兴奋的脸庞,泥抹了朴素的衣裳,那是一只高高飘荡的五彩风筝,插满儿时梦想的翅膀!
最爱的去处,是那宽阔的稻场,爬上高高的草垛向着蓝天呼喊,或溜下,用柔软的捆草码成了城堡,关上门便是一城的欢笑,或者咬着草梗、闻着稻香,做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耳边会响起,推铁圈的轻脆,旋转陀罗的响鞭,还会响起“斗鸡”的冲锋号角,“冲啊!”热血沸腾,杀声震天,几十个独腿的巨人,挺起膝盖冲向敌人的阵角!
还有屋旁清澈的小河,鱼儿在水中跳跃,光屁股的伙伴们,欢腾得打着水仗,或者扎个猛子,从脚心的泥里捉条小鱼,向着岸上的人们欢呼炫耀,又一不小心,让鱼儿在掌心溜掉!
且不说,用青翠的竹杆绞上密密的蛛网去粘花斑的蝴蝶、碧眼的蜻蜓,还有火红的夏季里,叫声响彻天际的知了;或绑上稻草,焚烧藏在荆棘里的蜂巢,然后低着身子狼狈奔逃;或者爬上村头那棵葱茏的桑椹树,摇一摇,一场桑仁雨,紫染了大地,紫染了贪吃的嘴皮……
且不说在撒满星星的夜晚,捉一罐子的萤火虫,陪着进入梦的羅幛。且不说男孩们掷方块纸、折飞机折风车,女孩们跳田儿、穿花绳、鸡毛键子在脚尖翻飞起舞,人在花绳里穿越蹦跳……
还有,你还记得么?最热闹的是那露天的电影场,就在队里的公屋前,那块平整宽敞的场地,搬了椅子,争先恐后抢到最前的地儿,兴奋的脸庞焦急地等待着那束幻灯的照亮。忘不了《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忘不了《地道战》、《渡江侦察记》,牢记了无数英雄的名字:邱少云、董存瑞、黄继光……
还有两场真人演的社戏,场子里搭着大台子,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脸上涂成五颜六色,“咿咿啊啊”如泣如诉,似哭还笑,原来对白可以那样唱。
还有,还有,勇,你还记得么?在逃学的路上,藏过的那座充满泥香的土窑洞,钻过的那片茂密的杉树林;我们把书包埋在路旁的田坑里,我们点燃的野火燃烧在田间的沟畦,不一会飘出了薯香,爆出了玉米。
还记得么,勇,那些一同挤在被子下的夜晚,你把耳朵贴紧我的肚皮,听流水梦幻般的低语……
美好时光,清浅岁月。不知什么时候,童年已悄悄地在身边溜走,褪掉金色的衣裳,成长到轻狂。无数个春夏秋冬后,童年,时远时近、亦真亦幻;有时,只一次睫毛的闪动,只一声轻微的呼吸,又把我们拉回过去,而当我们忘记了最后一本小人书遗落在了何处,最后的玩具不知所踪,所有灿烂的微笑、天真的问题、纯净的眼神,这些最宝贵的东西却真的离了我们而去,再也回不来……
忘不了那片天空的湛蓝和高远,排成人字自由飞翔的大雁;忘不了明镜般清澈的小河,成对的鸳鸯在其间戏水;忘不了充满生机的绿色大地,牛背上传来的悦耳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