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方荒凉的风景
　　 被一个人看中，生死千年的水声越涌越响
　　 石磨飘散着五谷的清香
　　 风声、雨声，和落雪声加深墓碑碎进泥土的速度
　　 一个村庄诞生另一个村庄
　　 另一个村庄靠近白茫茫的河，白茫茫的雪山
　　 回游的大马哈鱼
　　 注定在春天成为逆流而死的传说
　　 江水绷紧血色的水位
　　 失踪的文字在时间之外，揭示一种残忍
　　 倒挂一群人巫邪的舞姿
　　 水鸟空鸣寂静，那部力挽狂澜的史诗
　　 沙哑了诵经者的喉咙
　　 石头开花的刺痛，在结冰的水中
　　 反衬一个盘子大小的太阳
　　 红色，是大地沉默的呓梦和谎言
　　
　　 二
　　
　　 麋鹿诞生的山谷，白桦出卖了黑夜
　　 冰岛飘往无人知晓的南极
　　 父亲不在田野
　　 母亲不在河畔
　　 疯狂的滑雪板，冲破十八世纪的雪
　　 毁灭是幸福的，杀戮是透明的
　　 历史有足够的理由
　　 考证时光隧道中保存的细节，从消失中重构
　　 一匹马，一条船，一块石头缔造的天空
　　 唯有仇恨是苍白的
　　 唯有一颗坚硬的牙齿与头骨是苍白的
　　 骨头可以成为乐器
　　 皮可以成为画饰，那木头的村庄
　　 在火焰中思念风的深度
　　 以及季节的伤口
　　 月亮在树梢上行走，回忆箭矢的鸣响
　　 提炼纯银色的家，白色的孤儿
　　 胡须满腮，冬季尽力穿过一道山梁
　　 在一场雪崩之后
　　 陷进春天的寒冷，风暴随水流向东迷路于西伯利亚
　　
　　 三
　　
　　 关于水和腐烂，野兽避开阳光
　　 被雪邀请的花开了
　　 冰凌花，唆使水完成一种粉身碎骨的寂静
　　 午后的石子在水上飘移
　　 祭祀的河神向下沉，黑色的水草侧过身子
　　 给鱼认路
　　 一群女人鼓胀奶水，走出一座白房子
　　 春天的轮廓收紧五月的山
　　 风不动，水不动
　　 五指狂想的速度越来越快，兽皮碗斟满烈酒
　　 光影下的日子，天空坠落水中
　　 鸟换了一茬又一茬
　　 死亡与新生轮回小小的村落
　　 埋在水里的魂灵，被秘密纪念
　　 一叶小舟，运载火的骨骼，力的激情
　　 阳光在正午失去了影子
　　 一滴水加深岁月的寂静和孤独
　　
　　 四
　　
　　 草原把风声交给了土，生命再次抵达
　　 黎明疼痛的天边
　　 神观察水的流向，一群人背对河流发出内心的吼叫
　　 泥土在叫声中落雨
　　 野麦子和赤裸的女人诵读一首夏天的诗
　　 一株小小的蓝色的花朵
　　 用于部落的联想，白骨被泥土吃尽
　　 并磨亮兽的斧头
　　 老者坐在人群之外
　　 享受死亡的智慧，淡淡的草香
　　 迷惑了整个村庄的人，在追忆的云朵上
　　 秋天的高度无人能及
　　 北方即将摘下面具，复仇的雪
　　 将认出每一朵自己的花，金色的秋天
　　 在疯狂中失去最后一场风暴
　　 风暴中走出一支送葬队伍，没有哭声和泪水
　　 沉默，压低天空，水流变慢
　　
　　 五
　　
　　 以赤裸的身体辽伤
　　 一场白色的痛，算不了什么
　　 浸着血的花，坚持寒冷，坚持从背后袭击
　　 灰鼠戏弄金色兽皮的神偶
　　 稷米喂养的孩子，在身上贴制图案
　　 祖先神、保护神
　　 吉亚其神、玛鲁神
　　 舞动萨满神鼓槌，击响乌德盖神鼓
　　 恐吓恶魔的雷声
　　 神帽上一只布谷鸟成为雕塑
　　 篝火燃烧，一个人
　　 突然从五月的梨花中认出一缕前世的幽香
　　 炊烟的黄昏，母亲的瞳孔
　　 散落莲塘的水波
　　 少年，站在河岸这端
　　 盯着对岸那端的灯火，月亮从他的身上带走银色的光
　　 丁香花谢了
　　 枝头震颤着鸟鸣的白
　　 星空飘移的石头，穿过燃烧的大气
　　 太平洋是流浪者的故乡
　　
　　 六
　　
　　 江河越来越浅，一只烛火
　　 绝不否认绿森林的崩溃，金子矿藏的坍塌
　　 历史沉甸的诗意
　　 脱胎纵容而随性的粉碎
　　 天空悬于天空之上，弯弯曲曲的路通向远方
　　 未知的远方，拴着一个背影
　　 一个人指认自己为伴
　　 还原内心深处的形象和缄默，被一滴雨唤醒
　　 碎在冬天的轻响
　　 来自肋骨，胸腔，脚趾的时间
　　 黑暗的柔与美
　　 一颗心走不出码头的缆绳
　　 磨灭，传承，绷紧的生活浊重透明的炊烟
　　 慢下来的时光
　　 在纸板上用尽词语
　　 白隔着白，捂不住口弦琴尖利的声音
　　 水空无一物，收回月全食的天空
　　
　　 七
　　
　　 传奇被口口相传，几只喜鹊自由来去
　　 落叶催眠冬天
　　 桦皮船没有流下任何蛛丝马迹，邂逅平凡
　　 与偶然，白杨如坚忍的哨兵
　　 滑行于冰上的身体
　　 几次转折便有了借口，定义的语言
　　 翻案出色的遗嘱
　　 自然和远方，证明命运的画布
　　 幽美适合有情有意历史
　　 鱼猎的人，动用紫色的主题
　　 纯粹忘我在完美的自然中，行使秘密权力
　　 在小小的祭坛替换盟约的祭品
　　 沿纬度回归
　　 一个人恍惚在梦中明白
　　 爱恨交加的纠缠，从临江岸边的荒原上
　　 走到浅滩，决定航向
　　 失守日常风景的疲惫，失忆如水流
　　 飘着墨色的细节，冬去春又来
　　 青山绿水，酒的毒
　　 灼痛潮湿的苦，一把鱼叉暴动泅渡两岸的星光
　　 隔绝时空的篝火再次点燃
　　 众神盟契的季节，连绵褐色的眷顾
　　 变迁后的丰盈留下漫长的虚无
　　 闪烁其辞的白昼隐秘一个暮年的名字
　　 2016.4.1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