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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泥:另一种形式的生活史(散文)


作者:傅菲 秀才,1586.2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30发表时间:2016-04-14 11:01:23

圆形,齐腰深,厅堂一般大。老八伯说,这个泥坛怎么看也像坟坑。他又说,我没看过比它更大的地方啦,我一辈子都在泥坛里打转。泥坛是踩窑泥用的。泥从后山的荒地里,挖出来,用平板车拉到坛里,匀碎,浇上几担水,泥嗤嗤嗤地叫响。老八伯手拿竹梢,不时地打一下牛屁股,他自言自语地,温和地骂道:“谁叫你是牛呢?牛的命就是踩泥。”牛一脚一蹄,在泥面上陷下深深的脚窝。也陷下老八伯的脚窝。泥渐渐变得稀烂,粘稠,胶一样。
   窑泥最后成了我们头顶上的瓦,厨房里的米缸,地窖里的酒坛,腌制菜的土瓮。“这是家的脏器,”老八伯说,“泥是个好东西。”没有泥,哪来家呢?他又说。我父亲说,说是家的脏器倒不如说是人的脏器。比如说米缸吧,那是人的另一个胃,父亲说,最怕米缸空了,米缸一空,胃就会咕咕叫,喊人,怎么劳累了一年,连一个米缸都装不满呢?在没有分家的时候,我家有十三口人吃饭。我母亲最怕早上走近米缸量米,米缸一升一升地浅下去。米缸就是一个家的深渊。
   老八伯是我的邻居,右腿有点瘸,秃头,爱喝点小酒,身体窑泥一样饱满。下雨天,不能踩窑泥,他就去村里的寡妇家窜门,腰上挂一个竹筒的酒罐,哼着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小调。他从寡妇家里出来,脸红扑扑的,操着小圆木的茶树杖,追着老婆打。他老婆跑过一道田埂,跳过矮墙,就到了我家。这个轻度弱智的女人,头发像一团马蜂窝,一手提着油腊的裤子,一手摸着紫青色的脸,对我妈说:“拐子又打人了。嘟嘟。他把钱都给了寡妇。嘟嘟。他日上也要做那个事,我不做,他就打我。嘟嘟。”弱智女人有结舌,眼睛往上一翻一翻,露出豆腐一样的眼白。拐子追到我家门口,不敢进来。我父亲是个威严的人。拐子就喊:“邪妈,邪妈。”邪妈是他老婆的名字。其实,老八伯除了这点之外,是个很好的人。他从来没出过村子,八里外的小镇他也没去过。他的胆子特别大,村里死了人,都是他替死人洗身,换衣,守夜。我祖父去世,也是他洗身的。我父亲看都不敢看。为此,他常常取笑我父亲。他说,人死了,不就是一堆泥嘛。他不怕泥。他说,枫林这三十年盖的房子,哪一片瓦没有我的脚印呢?但他自己的房子没有瓦,是用茅草席盖的,用竹篾编起来,一列一列地压在木橼上。
   我们看不到瓦里的脚印。脚印煅烧进了泥里。怎么说呢?泥给了我们家园,又被我们抛却。泥是我们的父母,又让我们难以言齿。老八伯坐在我祖父的遗体旁,独自一个人喝酒,大块吃肉。死对他而言,仿佛并不是一件伤心的事情。他劝我父亲,人站在泥上,是暂时的,被泥遮盖才是永世的,你听说过人盖泥的嘛?没有。祖父的死,父亲并没有哭,那两天,他穿着麻衣,流着稀稀的鼻涕,神情木然,靠在高背凳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家族的链条,最顶端的一环断了。
   “沃野千里”,这是一个如此让人心动的景象。它让我向往,河汊纵横,灌木流影,村庄隐映。而枫林,却是逼仄的,山林延绵,人声稀稀。我长时间地怀疑过我是否深入过枫林,对这个巴掌大的小村仍然是那么一知半解。我以为小村能给我心灵抚慰。事实上,不是。“你知道什么东西对人的摧残,永无止境嘛?”有一次,我父亲这样问我。我父亲是个农民知识分子,大学肆业,做了几十年的农民,依然保持着夜读的习惯。他喜欢谈《红楼梦》,谈《三国演义》,他是个寡言的人,但说起这些就滔滔不绝,像是另一个人。我对他的提问,发傻了。我说,是贫穷。我又说,是疾病。我父亲伸出了双手,说,你看看吧。我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父亲的手,我甚至没有感受过眼前的这双手带给我的温暖——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抱过我,也没有抚摸过我的脸,我睡懒床不愿晨读,他就操起扁担,捅开门,说,你不想挨扁担你就快点起来。我似乎听到他扁担抡下的呼呼风声,噗哧而来。
   宽大,厚实,干裂的旱田一样皲裂,粗粝的指甲缝隙里有黑黑的泥垢。这就是父亲的手。我突然看见了生活的脸孔——手就是生活的脸。我说,爸爸,你年老了,少做事吧。其实,我对父亲没有很深的感情。我十三岁独立生活,十六岁离开枫林,所有对家的温暖的溯源和记挂,都在母亲身上。除了酒,我还没有给父亲买过别的礼物。他是第一次这样温和地坐在我对面,头发稀落,比我矮小,脸上的笑容仿佛是刻在岩石上。父亲说,每个人的命运都要自己去承担,我也不例外。他又说,家里的两亩田还是要种的,自己吃的菜还是要动手的,猪也要养一头,不然,你们回家过年也没了气氛。他手上两块钱一包的“月兔”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他说,泥就是我们的命运,泥对人的摧残就是把人消灭,人死了,泥还要把身体吃掉,连骨头也不放过。
   我握住了父亲的手。第一次。像个鸟巢。但穿过我血管的,是阴寒。我想,这可能是泥的所要说的,只不过被父亲的手传达了。父亲笑了起来,说,你的手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突然间,我们都那样的陌生。我有一种想抱住他的冲动。我张开双手,却没有抱过去。我一只手弹了弹他衣襟上的烟灰,另外一只手捂紧了自己酸酸的鼻子。我们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父子相对,倾心长谈。父亲说,你十三岁那年,你不肯上学,我罚你跪在厅堂里,用竹片打你,你记得吗?他又说,你不知道,我吃饭的兴头都没了,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呢?我叫你摸摸我的手,你不肯,你说我的手像块砖头,我说你摸了我的手,就会好好读书的,会懂事得更早一些,你不听。父亲说,从枫林走出去的人,是泥土煅烧出来的。
   祖父是在八十八岁那年秋天老死的。如今已有十二年。我赶回枫林时,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墓地是他二十年前自己寻好的。他说,墓地也是家,土质要干燥,透气。墓地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田野面饼一样摊开。秋天是一个适宜死亡的季节,满目金黄,地气下抽,天空高远,万里澄明。正如老八伯说,一个老死的人并没有给我们长久的悲凉。下葬的那天,阳光清冽,山冈上枯萎的狗尾巴草起伏。
   在他身边安睡的,是我的祖母。祖父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置好了棺木,涂上紫黑色的土漆,棺头画了两朵艳红的大丽花。
   我的乡土哲学启蒙者,就是我祖父。他六十来岁,掉光了牙齿和头发。他空闲的时候,牵着我的手,去看一个一个祖坟。他说,祖坟也是一种祖屋,要悉心呵护。在他三十出头,他每天晚上走几十里的山路伐木,一根一根地把木头扛回家,花了三年,盖了一栋大房子。而祖屋仍然留了下来。祖屋很小,不足80平米,分两间,我伸手能摸到屋檐。我不知道祖屋有多少年啦,但知道它延续了十六代。先祖是义乌人,打铁的,和一个姓梅的结拜兄弟,逃难来到枫林,盖了这片屋舍。黑黑的瓦垄,犹如洪荒时代的河流。
   我不知道,人类最早的房子是出现在什么年代。我相信它和石器一样亘久。人类在荒火堆里,找到烤熟的肉,也因此找到了火。泥和石头,使人类告别洞穴,有了房子,有了家园。泥使人类有了姓氏、族群、家国。它的光辉覆盖了人类的额头。房子是家园的躯体,也是家园的代言人。假如人的精神也有胞衣的话,那么它就是。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城市的房子(像鸟巢)是安放身体的(我们像一群觅食的鸟,到了晚上,我们就蜷宿在巢里),而乡间的房子(像水缸)是安放灵魂的(我们是瓦檐滴落的水珠,汇聚到一个容器里,获得一种安静和力量,它遵循了内心的运行轨道,使转动的生活车轮慢下来)。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我厌弃城市,事实上,我热爱我生活的小城。我热爱它的美食,街上游来游去的女人,烟雾袅袅的茶楼。城市鼎沸,却没有温度。乡村寂寂,却浑身柔软。
   老八伯一年四季都是打赤脚的,哪怕上身穿着厚厚的棉袄。我坐在厅堂里吃饭就能听得出他的脚步声,嚯得,嚯得。是脚板击打土层的声音,沉闷,结实,灰尘从脚沿,轻轻地扬出去,悬浮。他的脚,像块黄褐色的花岗岩。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他已经好几年没出门了,躺在摇椅上,左脚爬满了苍蝇,用扇子赶都赶不走,嗡嗡嗡,空气中弥散着腐肉的腥气。他得了静脉炎,小腿圆桶一样粗,流脓血。他把邪妈采来的蛤蟆草,嚼烂,敷在腿上。村里的中医说,拐子吸了太多的泥气和水气,腿是废了。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连过年也不回家。儿子说,回家还花路费呢。儿子不是做事的人,专干偷盗的事,饱一天饿一天。老八伯带话给儿子,叫他兄弟回来,说,田种不了,只有饿死了。儿子说,坐牢也比回枫林种田享福。老八伯坐在凳子上,用手杖打老婆,边打边喊:“我造孽啊,养两头畜牲还指望过年呢,生儿子是拉了泡屎啊。”
   邪妈隔三差五端一个钵头,拦在我母亲去菜园掏菜的路口。“你家里的腌菜,给我一些吧。我们家一片菜叶都没有。”“拐子又不死,嘟嘟,我家盐没了。”“借一斗米给我,嘟嘟,我明年机了米还你。”邪妈一手捏着裤头,一手抱住钵头,脸上是黑漆漆的泥淤,露出满口黄黄的牙齿。我母亲把咸肥肉割一块给她,把箱子里压了几年的棉袄给她。母亲说,人成了一摊烂泥,什么用都没了。老八伯最终没有熬过第二个冬天。他全身急速地浮肿,裤子包不住大腿,身体里的水好像随时会喷涌出来。即使是在深夜,他矮小的屋子里还会传来哎哎的呻吟。村里的人说,拐子是饿死的,邪妈做的饭还不够她一个人吃。村里的人又说,拐子窑泥踩得太多,泥把脚给废了,菜里的虫死在菜里,是轮回。
   临死,老八伯的两个儿子也没回枫林。他的泥坛成了他的墓地。泥坛已废弃了好几年,坛边的稗草疯长。坛里是乌黑的泥桨水。下葬的人说,埋拐子连坟坑都不用挖。在我小时候,泥坛是我们的乐园。我们用手掏一块窑泥,捏小汽车、面饼、小板凳、鱼,放在墙垛上晒干,成了我们的玩具。老八伯用手搓一截泥,粗粗壮壮的,问我们:“这是什么?”我们说,鸡巴。他嘿嘿地坏笑,淌长长的口水。他说男人不为嘴巴就为这个,好东西,好东西。我们哄地散开,跑了。他看见妇女路过,就把泥鸡巴亮出来,说,试试这个,换换口味吧。妇女说,塞到邪妈的裤裆里吧。
   他像他父亲:六十来岁,牙齿开始脱落,呡着嘴巴吃饭,头发日渐稀少,吃很咸的菜,不穿袜子,走路拖泥带水,弓着背,深夜里有长长的咳嗽,半夜起床抽烟,用筷子打人。他不时地通过公共汽车,给我捎来糯米馃,年糕,应季节的不同,还捎来清明馃,土辣椒,红薯,水压白菜,腌制生姜。这些糕点菜蔬,不断地把我唤回枫林。新米出来了,他会背一大蛇皮袋来我家。他怕冷,还没入冬,就穿厚厚的棉袄。他的皮鞋有泥桨。我女儿羞涩地叫:“爷爷,吃饭啦。”他的脸折叠着规则的时间的皱褶。他问他四岁的孙女:“你家在哪儿。”“在白鸥园。”他孙女说。“那枫林呢?”“枫林是爸爸的家。”他的笑容有些沮丧,僵在脸上,像封冻的河水。但父亲住不了两天,就要回枫林,他说,他听到地在叫他,地饿得慌,要喂肥,要喂水,还要松松它的筋骨,地舒坦了,人才会舒坦。
   吃着新米煮的稀饭,我似乎闻到了枫林的气息:多雨而温和的气候,散着畜牲粪便的地气,身上凝结的汗渍。是的,我似乎从没有离开过枫林。水莲花一般散开的枫林,是我的胚胎。那里的泥孕育了我的味蕾,认知,美学。我固执地以为,泥是塑造人的原始元素。枫林会在某一个瞬间,落座在我眼前。枫林的地下有我长长的根须。我每次写到枫林的时候,我会无意识地用左手按住胸口。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人。——不是说我抛却了枫林,而是我对枫林有深深的隔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与父亲不一样的道路。他读了大学,却放弃了外面的世界,回到那片祖祖辈辈俯身的泥地里。我却像逃亡一样,离开了枫林。在同一条路上,方向完全相反。他宁静地耕种,宁静地生儿育女。而我一路的颠簸,喧哗,迷失归途。
   泥土是一只笼子。父亲说。他的一生都关在这笼子里。他天蒙蒙亮,就端一把锄头去地里了。两亩多地,种了许多菜蔬。他一年四季都在地里。他几十年的时光都在地里。父亲一边垦菜蔬,一边自语。在一块地里,呆上一天,他并不觉得孤单。中午,我送饭给他吃,他手也不洗,用土在手心里搓,把土搓碎了,米状,算是把手洗干净了。土,那么松软,舒适,像一个沉默的知己。父亲说,作为一个枫林人,可以没有父亲,但不能没有泥土。他说,我们的粮食是刨出来的,是地长出了我们的身体,长出了双亲。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开始怀疑父亲的这句话。我知道,父亲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命运,更多的是那厚重的泥土。或者说,泥土就是他命运的代名词。小小的枫林,在他的生命里,是那样的无边无际。我十四岁以后,再也没有去过那块地里。它在一个低矮的山冈上,黄褐色,六块长方形,葱郁的菜蔬和整个山冈上的菜蔬连成一片。从这样的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坚忍的(像一把无形的钢刀)。
   枫林的歌谣是泥沉默的号子。是泥刀的小小火焰。是油菜花举过头顶的油纸伞。攀过院墙的青藤,暗开的木窗,地角边上的向日葵,在枣树下剥豆角的母亲,它们和她们,在傍晚的水井里浮现,重叠。这是一个人在时间中的倒影,斑驳,散淡,布满灰尘。这一切,被一所旧年的老屋包容。枫林有固体的时间,菜蔬上的积雪,青苔吸附的人声。而记忆中的故土正在瓦解,像水中的泥坯。你会看到泥坯慢慢裂开的缝,崩塌,浑浊一片。就像目睹一个亲人的死亡。
   父亲今年七十了。他的年迈将把我推到一条不知归途的路上。父亲说,人是一个部位一个部位老的,像一栋房子,瓦缝漏雨,门窗破损。他又说,人的一生都是双手空空的,泥土是我们一生的债主,我们还啊还啊,直到把肉体还给它,它才满足。我理解了父亲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子女——人类与泥土旷古的搏斗,只有通过旺盛的生育,才能得以继续。与其说村庄是人繁衍的,倒不如说是泥土衍变的,是泥土把人聚合在一起,生生息息,宽厚,仁爱。
   如今,父亲很少下地了,但他放下筷子就往菜地里走。到了寒冬,他穿笨重的棉袄,弓着背,被一条小路带向阡陌交错的深处。他深黑色的背影被田野抹去,宽阔的落日余晖倒伏在饶北河边。他仿佛与泥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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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充满着人生哲思的散文。文章通过老八伯和父亲与泥土的关系,重新认识了泥土。老八伯,一个专门踩窰泥,有点轻微残疾的农人。他对乡邻热心,却喜欢在酒后串寡妇家的门,且动不动就打弱智的老婆。他对人和泥土的关系看得清清楚楚。他认为人的终极目的便是被泥土覆盖。父亲,这个大学肄业的农民,对人与泥土也认识得透透彻彻。他认为人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还给泥土,包括人的生命。所以他从容地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不管是父亲,还是老八伯,他们的最终结局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自己的家园将终究没人接着照管。老八伯的儿子宁愿坐牢也不愿意回来,而“我”从小就本能地出逃般地离开故土,且已经在城里安下了家。这是一篇对越来越远去的家园的眷恋的文章,对当前那些还依赖土地生存以及远离了故土的人们的归宿充满了深深思索:他们以及他们的他们将走向何处?文章现实意义强,主题厚重,文风朴实,细腻的描写下是极具人生哲理的思考,实为佳作,推荐阅读。【编辑:雪飞扬】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415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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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飞扬        2016-04-14 11:09:43
  欣赏佳作,问候作者,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6-04-15 21:25:3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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