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
　　
　　 （一）
　　
　　 我模仿着黄牛的姿态
　　 站在田间试犁
　　 牵牛花的藤蔓呵
　　 你快爬进我的血管中来
　　 提早给溪水的源头把脉
　　 让一架架小飞机
　　 破土而出 羽翼丰满
　　
　　 （二）
　　
　　 “哞”的一声声
　　 仿佛还在屋檐下
　　 其实早已在田间
　　
　　 我的父亲们牵一头牛犁了一遍又一遍
　　 生怕自己不活动的筋骨
　　 懒出霉朵来
　　 或在草长的秋田上
　　 只能喝西北风
　　
　　 ◎秃头
　　
　　 我见过一把斧头
　　 从二楼到一楼
　　 把半山的松木推到公路边
　　 像一座佛塔
　　 更像人类的坟墓
　　
　　 而嶙峋的老头一直坐着
　　 在自家门口
　　 在夕阳的对面
　　 抚摸着十年前的这把斧头
　　 感叹说：“不再绿了。”
　　
　　 ◎记忆的经过
　　
　　 仿佛我第一次去看火车
　　 我是去看铁轨
　　 一个人
　　 正走在几个人的围墙
　　 我不敢停下
　　 我害怕一旦停下
　　 巨大的建筑上
　　 火车会撞伤我的心脏
　　 变成两只虫子的触角
　　 一路微响
　　 在万物中起伏
　　 让风一直吹乱我两眉梢间的骨朵
　　 探询轨枕的来龙去脉
　　
　　 ◎一座花园
　　
　　 花里的色。灯里的蝴蝶。
　　 蜘蛛和铁网被关在一起。
　　 眼镜蛇吐出一把巨大的剑，
　　 老是想，荧荧闪火：
　　 轻轻挥动一张武穆王的脸。
　　 听着被彩色加冕的词，
　　 在街边坐着，
　　 与没唱完的骑士出门看日出。
　　
　　 节日，最红的一块硬币。
　　 刚开始摸桌子，后来是一块蓝布，
　　 一篙深蓝。领你
　　 可使上帝的摇篮看你所有的树木，
　　 和黑色围栏，里边都是一片绿。
　　 也是我一不小心饰以花环的春天。
　　
　　 ◎工业文明
　　
　　 现在的诗歌应该流行柏油路，汽车，轮船和飞机
　　 一切的辩白都是多余的。香车与美女
　　 就是速度与激情
　　 我的身边高楼大厦崛起，广场上有跳舞的大妈
　　 也有买小孩玩具的阿姨，旋转的木马在
　　 桂林现代化的血管里奔行，就像过去的特洛伊
　　 建立了一个城堡
　　 是一种现代美，它很有趣，你多说无益
　　 若你还要说，过去的夜晚没有路灯
　　 唯一的娱乐就在没有光的状态下摸索
　　 贝多芬的生命交响曲
　　 创造另一片森林，但仍重视坡地轻视河谷
　　 而不能平等地看待黑人和白人的欢乐颂
　　 因此，我很喜欢现在，可以看
　　 汽车、轮船和飞机在同一条路上开来开去
　　
　　 ◎沉默
　　
　　 听着窗外的鸟声
　　 我总觉得穿山甲就在我的眼里
　　 光影很低
　　 一如扫不掉的垃圾
　　 又小又固执
　　
　　 你是流水的时候
　　 他就是岩石
　　 让牵着一匹马的校长没有表情
　　 让坏脾气的老人抽着烟丝
　　
　　 ◎朦胧诗
　　
　　 当我向世界妥协的时候
　　 我就干回老本行
　　 既不是什么坏人
　　 也不是什么大好人
　　 是警察中的警察
　　 是土匪中的土匪
　　 这种状态很绿
　　 波澜之上格外的白
　　 你抓不住我
　　 你也奈何不了我
　　 我玩你
　　 就像玩天上的星星
　　 你不知道我是谁
　　 正如你并不知道你是谁
　　
　　 ◎自省书
　　
　　 一月为限，尤其是在夜晚
　　 不想和谁吵架。在把诗发表出来之后
　　 默默地接受楼下带来的一切厄运
　　 以及楼上一切赞美的声音
　　 在左耳或者在右耳
　　 沉默在一条幽深长巷
　　 孤独的巢穴里如一张网，反复燃烧着灰烬
　　 把你眼里的星辰跃出地面
　　 如同黄昏的村庄格外凄凉
　　 让你看见城市之黑
　　 光从树梢的四面降落，变为一间屋子
　　 然后遇见斑驳
　　 做一回划破长天的大雁
　　 将心藏在楼阁
　　 在楼阁的里面永远点燃一盏灯
　　 从现在起定不会走出这满铁的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