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只碗飞到院子里，面条溅了一地，面条里裹着的荷包蛋，骨碌碌的滚了出来，沾满泥土。
　　 随即，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骂声。“滚，我死也不用你伺候，你不是我儿媳妇，给我滚的远远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滚，滚……”
　　 袁莉眼含泪水，捡起碗，把面条用手抓起来放进喂狗的盆子里，又把那个荷包蛋拾起来，用嘴吹了吹上面的泥，拿到厨房用水冲了冲上，放进了碗里。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稳住了情绪，又转身回屋，走到床前。“妈，都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等雪雪上学走了，您怎么骂我都行。”躺在床上的张大娘，因为脑血栓后遗症全身瘫痪，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已经卧床快两年了。她看到袁莉走进来，把脸扭过去对着墙。
　　 “我就是不愿意看见你，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媳妇，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看我不能动，天天都想害死我，你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张大娘使劲地吼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滚。雪雪在一旁吓得哆嗦着不敢出声。
　　 袁莉把女儿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企图给女儿一点安全感。
　　 袁莉已经记不清这样情景发生过多少次了。每一次，她都给自己说，忍着，忍着。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不想让三岁的女儿看到自己哭。
　　 自从丈夫走后，袁莉的眼泪就再也流不出来了。她怨恨丈夫这么狠心，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所有的一切苦难都留给她自己扛着。接二连三的打击，并没有击垮袁莉的坚强，她只想着能和丈夫一起勤勤快快、相扶相依的过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可是，最终丈夫的离去，刺痛了她几乎麻木的心。
　　 袁莉和丈夫是在南方打工认识的。她看上丈夫的老实诚恳，丈夫看上了她的勤劳善良，两人很快结婚生子。后来，公公身患癌症需要治疗和照顾，袁莉和丈夫就再也没出去过，在家门口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省吃俭用给公公治病。
　　 一个年后的春天，两个儿子同时溺水身亡，丈夫受不了这个打击，借酒浇愁。看到丈夫没日没夜的喝酒，袁莉心里刀剜一样难受。她掩起自己心里的悲伤，让亲戚邻居帮忙劝说丈夫，再生一个孩子。袁莉想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一定能把沉浸在悲痛里的丈夫唤醒过来。于是，他们有了女儿雪雪。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袁莉和丈夫就说好了，等雪雪两周岁的时候，去照张全家福，还打算好了筹钱养鸡，把公公生前治病时欠下的债还上，把小日子重新过的红火起来。谁知还没等到这一天，丈夫在一场饭局结束回到家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天，整个一下子塌了下来。悲痛欲绝之后，袁莉沉默了。亲戚邻居都劝说，这么年轻，再找个人嫁了吧。袁莉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半个月后，对婆婆说：“妈，我下定决心就守着你和雪雪过日子，咱们好好过，有一口饭我们娘仨吃，您放心吧，饿不死我也就饿不死您，我以后就是您的闺女……”从此，袁莉不分黑天白日辛勤劳作。地里的重活，家里的琐碎活干完后，还要在附近打工工地挣点零花钱，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性别。三年后，她翻修了房子，院里院外打了水泥地，装上太阳能。二十八岁的她看着像三十八岁。
　　 袁莉重新煮了一碗面，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妈，吃点吧，我知道您的心思，您不就是怕我为难，想让我再找个依靠，我都给您说多少遍了，我守着您过一辈子，给您养老送终，您儿子在那边才能安心啊！再说了，咱这日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么。”袁莉一边说，一边翻动着面条，碗底，卧着一个荷包蛋。张大娘又在抹眼泪，她这次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口的绝情话，也赶不走袁莉。
　　 哄着婆婆吃完面条回到厨房，雪雪递给袁莉一个碗，碗里是刚才滚落在地的荷包蛋。“妈妈，这个荷包蛋我用热水烫过了，您吃吧，天天都是我和奶奶吃，我从来没见您吃过，今天这个您就吃了吧，您要不吃以后我就再也不吃鸡蛋了。”袁莉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滴在女儿的头发上。
　　 此时，春色已深，太阳刚刚升起，整个院子充满温暖和光亮。墙角的一棵小树，葱茏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