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开花，必须接受枯萎。可是，我偏偏记得你说过，你看过许多花，唯独没有看过竹花。那一刻，忽然想做你心中的竹。
　　 ——题记
　　
　　 一、交出一切
　　
　　 与死神商谈，必须交出一切
　　 恰好我遍体鳞伤
　　 恰好有半颗心脏拒绝跳动
　　 这几年的白头发，连同血肉
　　 我都可以如数交出
　　 交出下一个金黄的秋天，交出
　　 我嘴里正含着的药片
　　
　　 冬天，剖开胸膛，交出骨头
　　 交出我身体里的血液
　　 交出死神抛给我的合约
　　 以骨头蘸着血液签字画押
　　 便可吐露心事
　　
　　 到了春天，把脖子搭在它的断头台上
　　 按照约定，交出我的心脏
　　 它只需把我的骨灰
　　 撒在你门前的竹林里
　　
　　 二、竹根
　　
　　 土里的世界无比空旷
　　 层层下垂的沙子和碎石
　　 足以当作我坚实的外衣
　　
　　 我口中咬紧的是泥巴
　　 还有你掉落的发丝
　　 足以填补我的空虚
　　 偶尔有你脚底落下的尘埃
　　 便可镀上你悠长的背影
　　
　　 悠长的背影，节节地长
　　 正如我节节的胸膛
　　 每一节都有你路过的痕迹
　　 每一节都饱受磨难，每一节都接受死亡
　　 直到挺直身姿，捅破最后一层泥土
　　 我才在你的竹林
　　 ——安了家
　　
　　 三、竹笋
　　
　　 才钻出地面
　　 看见你细数手指，数：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也没有数到我
　　 我猜想，一定是
　　 我肩上的泥土
　　 碍住了你的眼
　　
　　 我要数一个你
　　 你看：数笋的是你
　　 穿裙子的是你
　　 扎马尾的是你
　　 蹙眉的是你
　　 甚至于——
　　 歪斜的影子也是你
　　 直到黄昏
　　 也没数到身边的笋
　　
　　 四、竹身
　　
　　 自你爱上了秋千
　　 我便幻想，有朝一日
　　 你能拔掉我身上的枝枝叶叶
　　 做你柔韧的藤条
　　 但千万别拔掉
　　 被你额头触碰的那一条
　　
　　 我每天都会倾斜身姿
　　 计算太阳的轨迹
　　 便可将影子印在你的肩上
　　 跟着你一路西下
　　 好像冥冥之中
　　 就走进了你的心
　　
　　 五、竹花
　　
　　 我相信铁树一定会开花
　　 我也一定会开花
　　 不同的是，铁树开花赢来喝彩
　　 我开花接受枯萎
　　 只有枯萎才会开花
　　 只有开花才会被注视
　　 被注视的不是枝条上的花瓣
　　 是你嘴里无意间吐出的芳香
　　
　　 我只开一朵花
　　 在你的门前独自绽放
　　 却足以贯上爱的名义
　　 接受炫彩，接受
　　 ——死亡
　　 至此，每一片叶子都属于你
　　 每一个竹节里
　　 都灌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