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点点(散文)
三月的这个周末,天气晴好。太阳像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携着春风温柔地轻抚着大地,微风吹拂着一树树的桃花、梨花,那满树的桃红梨白轻轻地颤抖着。三三两两的麻雀像个顽皮的孩子,尽情地在花间穿梭着、追逐着、嬉戏着。明媚的季节,就连天空的白云也慵懒了许多,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显得那么轻盈,像一位正在浅睡中的美丽女子,那么恬静、那么惬意、那么缱绻……
此刻,九岁的点点正坐在他们出租房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出神地望着远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坐了很长时间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这样漠然地望着某个地方发呆,从落寞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快乐。
正在房间里做事的妈妈透过玻璃窗,望着自己儿子形单只影的样子,心痛地紧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凝重与担忧。儿子太沉默了,自从奶奶去世后,他性格改变了很多,变得不爱说话了、不随群了、也不和相仿的小伙伴们嬉戏了,几乎很难看到他像过去那样天真的、故作夸张得开怀大笑了。点点才八九岁的年龄,就少了这个年龄阶段本该独有的活泼可爱,淘气顽皮与天真的童心了。唉!想到这儿,妈妈既心疼又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点点是今年过完春节,跟随着在外打工的爸妈来浙江的。因为老家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了,家里再也没有亲人照顾他了。爸妈无奈,只好把他带在身边,又托熟人帮他安排了工厂附近的学校。由于点点的到来,妈妈也无法去工厂上班了,只好领一些可以在家加工的小活儿,这样既可以照顾点点,又力所能及地帮家里增加一些收入。
点点三岁那年,爸妈就像村里大多数人那样,外出打工去了,从此他就开始与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爸妈第一次离开的那会儿,点点哭了好几天,小小的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那么疼爱他,口口声声叫着他“宝贝儿”的爸妈一下子不要他了。小小年龄的他,以至于生活的苦辣酸甜他根本不懂,所以他一直不停地哭。“我要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奶奶一直抱着他、哄着他,他趴在奶奶的肩上,不知哭湿了奶奶的多少次衣服,哭累了睡,睡醒了接着哭,嗓子都哭哑了。奶奶不停地抱着他哄他,“点点乖,爸妈出去给点点买好东西去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了,点点是好孩子,点点不哭了……”就这样点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记不得奶奶陪着他流了多少泪水。
后来,渐渐的点点不哭了。因为奶奶的怀抱也很温暖,晚上他睡在奶奶的床上,虽然奶奶的被窝没有妈妈床上的柔软,但是奶奶会讲“瞎话儿”(讲故事)给他听。奶奶讲的“瞎话儿”每天都不重样,像什么“老丑狐”、“王小二分家”“牛郎织女”等等。点点总也想不明白,为啥奶奶脑子里总是有讲不完的“瞎话儿”。于是每天晚上,奶奶铺好床,点点早早就脱得光溜溜地钻进被窝里,等着奶奶把家务事忙活完了,小家伙早已经把被窝暖得热乎乎了。等奶奶躺下后,点点就钻进奶奶的怀里,搂着奶奶的脖子,缠着奶奶讲那些百听不厌的“瞎话儿”。于是,一个个好听的“瞎话儿”就从奶奶的口中娓娓道来了。“从前啊!有俩儿兄弟,哥哥叫王大,弟弟叫王小二,他们从小就没了爹娘。后来哥哥娶了媳妇儿,两夫妻嫌王小二碍眼,并且吃得饭又多,总是设法想方地想把王小二赶出家去。有一天哥哥嫂子对小二说:‘弟弟啊,你也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们把家分了吧!我和你哥是两个人,这个大院子归我们,你一个人,房子后面的小屋子给你住好了……’”也不管奶奶讲得好不好,点点总是听得特别入迷。他痛恨凶狠的嫂子和怕老婆的哥哥,可怜王小二,对王小二最后因祸得福娶了个漂亮媳妇而开心。于是搂着奶奶的脖子像模像样地说:“奶奶,等我长大了,决不做王大和嫂子那样的恶人,我要做王小二那样好心的人,将来也娶了漂亮的花媳妇。”奶奶听了直夸点点懂事儿,是奶奶的乖孙子,点点听到奶奶夸他的时候,可高兴了。
快过春节的时候,爸爸妈妈从外地打工回来了,时隔一年,点点认不出他们了。任凭爸爸举着好玩的玩具,妈妈拿着漂亮的新衣服过来要抱他,可他一直躲在奶奶的身后不肯过去,尽管奶奶一直在说:“点点,快过去吧,他们是爸爸妈妈啊!他们是经常给你打电话的爸爸妈妈啊,你怎么不认识他们了?”可点点还是瞪着一双迷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们不肯走过去。妈妈实在太想念他了,强行把他拉过来抱到怀里,点点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挣扎着说:“我要奶奶,我要奶奶,我不认识你们,呜呜……”点点这么一哭,让妈妈心里也很难受,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是点点终究是三四岁的孩子,也许是亲情与血缘的天性,不到一天时间,他就和爸爸妈妈熟悉了,毕竟爸爸手里的变形金刚玩具太诱人了,而且妈妈手里拿着的新衣服他也特别想穿,因为那衣服上面有他最喜欢的“奥特曼”,他想象着自己穿着新衣服,拿着新玩具在小伙伴们面前一定很威风……当爸爸和妈妈分别牵着他的左右小手在院子里玩耍时,他开心地笑了……
不知不觉春节又过完了,爸爸妈妈又要去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点点心里难过,但这次他没有哭闹,而是躲在奶奶的房间里默默地流泪,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不愿意他们离开,爸爸妈妈也终究还是会丢下他走的。为此,他不哭闹,只是心里委屈,只是流泪。他的样子让妈妈很心疼,也泪流满面地陪着他哭起来了。并许诺等他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就回来,到时候给他买一个比邻居胖娃还要漂亮的大枪。点点没有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最后妈妈还是含着眼泪在爸爸的催促声中恋恋不舍地走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随着爸爸妈妈的春节回来,节后离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点点也习惯了这些相聚与离别。但是每到他们带着行李离开的一刹那,他心里还是会有些许隐隐的失落,他还是从心里希望爸爸妈妈能天天陪着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点点也一年一年的长大,不知不觉点点快九岁了,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这一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点点的现状。奶奶生病了,并且躺在床上好几天不能起床,很快爸爸妈妈也从外地回来了。这些天,懂事的点点每天放学总是第一时间来到奶奶的床前,趴在奶奶的脸旁边问奶奶好点没有?有时还像以前他感冒发烧时奶奶对他那样,像模像样地用手摸着奶奶的额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一贴奶奶的额头,然后说:“奶奶,头已经不热了,退烧了,您很快就好了。”这个时候奶奶总是夸点点孝顺,没白疼他这么些年。也会附和着他的话说:“已经好多了,快好完了,马上就又可以给我的乖孙子讲好听的瞎话儿了。”于是点点天天盼着奶奶的病快点好起来。
但是奶奶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一个月以后,无情的病魔还是夺去了奶奶的生命。当奶奶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点点慌神了。他不停地摇晃着再也不理他的奶奶,“哇”地大哭起来,“奶奶,您快起来吧!快睁开眼和点点说话,您答应过给点点讲瞎话儿还没讲呢!奶奶,别睡了,起来和点点玩吧?奶奶……奶奶……呜呜呜……”点点趴在奶奶的床前一声声呼唤着,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刻,就连树上的鸟儿也沉默了,风也跟着呜咽起来。点点的哭声让满屋子的人肝肠寸断,声声落泪。妈妈泪流满面地把点点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埋葬完奶奶就再也没看到过点点开怀的笑声了。一天到晚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小伙伴叫他去玩,他也很少出去。他变得不那么随群了。经常看到他一个人来到奶奶的房间里,看着奶奶的遗像落泪,默默地对着相片小声说着什么,也许他把照片当成了依旧还活着的奶奶了……
几个月后,点点随爸爸妈妈来到了江南,来到了爸爸妈妈打工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老师和同学们,这一切的陌生让点点好不适应,于是点点更想念奶奶了……
多想在繁星满天时,奶奶从遥远的天堂走进点点,揽着点点,让点点蜷缩在奶奶的怀里,听奶奶讲着那永远听不倦的“瞎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