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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王三斤


作者:肖建东 白丁,77.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18发表时间:2016-04-21 22:53:40
摘要:描写农民生存状态,反应底层生活和农村存在的文化缺陷。


   (一)
   王大伟在家住了两天,明天上班,现在开车回武汉。
   他坐在驾驶室掏出黑色皮钱包要给爸爸妈妈钱,老两口不要忙着关车门。儿子说:“别夹着我脚。”他妈妈说:“不要给,你留着用我还有钱。”儿子掏一沓钱数了两千块递给妈妈,母亲不接,父亲也不要。王大伟生气地说:“再不接我丢了。”父亲王辉煌麻利接过去。母亲李玉花看到老伴把钱都拿去了说:“给我留着吧?”儿子说:“给妈妈留一些可以,她也不打牌。”
   父亲不高兴地给了母亲一千块。母亲说:“你别拿去输了。”
   大伟开车走了。
   王辉煌憋不住:“什么话到你嘴里就说不出好的!我输了几多钱?打了几多牌?”“我是怕你输了。”李玉花说。
   “怕我输了,偏要拿去输掉。”王辉煌说着往兴安街上扬长而去。
   其实,王辉煌一生不错花一分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钱花在节骨眼上。如建房,给儿女上学,说亲,添置家具,买个自行车什么的都舍得用。要说吃,年轻的时候,人们叫他三斤,一斤肉,一斤白酒,一斤饭。穿衣服不讲究,西装革履可以洋一把,冬天皮子外面的皮掉得像棕树毛也穿。小时候,肚子像猪一样,吃糠,吃野菜,南瓜,红芋,麻根粉,葛根粉,梧桐树根粉,葫芦糊糊,大叶蒿。只要毒不死,为了活命,什么都吃。在小队晚上照看桑叶,睡在桐子树下,蚊子成堆照样睡着了。水库工地滚得一身泥,心里照样美滋滋的。
   自从二十六岁有了家,三个孩子吃奶粉,吃辅食,穿戴,一家人过日子,人情世故,计划生育多次罚款,上交各种税费,如泰山压顶。钱是命,命是臭狗屎。王三斤日以继夜地挣钱,养家糊口,别说一餐吃三斤,三两也困难。他搞过货郎担,卖针线,发夹,染料,按扣,顶针,梳子,松紧带,鞋带,袜子。披星戴月,走村串户,仅次于沿街乞讨。冬季卖人参,三七,夏天,送到冰棒到田边地角。过年别人玩,他搞甘蔗在街头,迎风傲雪地叫卖。像卖火柴的小姑娘,苦不堪言。
   他想起挣钱的苦,恨不得自己写个悼词,在没有断气之前念给亲戚朋友听一遍。
   开百货店借钱去汉正街进货,缝一个布袋,两边各安一根带子,装好钱拉上拉链放内裤绑定以防不测,腋下夹一个绿色进货专用大包,大包内装蛇皮袋用绳子绑紧与几个伙计上路。
   八几年,去武汉没有开通高速公路,坐汽车在路上颠簸四五个小时。到汉正街先找旅社把不用的包放着拿两个袋子上街进货。穿大街过小巷,肩扛背驼,在人流中挤进挤出,汗水成河。不时被人欺骗,“强奸。”
   一次,早上在街上吃粥,问多少钱一碗,卖粥的人说一块一碗,吃完付款要十块。与卖粥的人理论,那人凶巴巴地骂人:“你个婊子养的,老子就是要十块,给不给?”他知道恶人难碰地头蛇。忍气吞声地给人家十块。
   又一次,天快黑了,一帮人围上来把一包袜子塞给他,要一百二十块钱。吃也是三面棍,不吃也是三面棍。王老汉又忍气吞声地给了钱,抱回来打开一看,袜子长长短短,大大小小,不成双不成对。
   九六年夏天,他与弟弟进货,在沿江大道上不小心碰了一下人家的西瓜摊,西瓜晃几下也没有掉地,摊主一把扯着他,两块钱一斤非要他全部买去不可。他弟弟忙说好话,说也是白费。七扯八扯把称扯掉地了。王三斤趁摊主弯腰捡称,朝弟弟使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使劲一甩手,兄弟两往人群里一钻,拐几个弯,溜进一个巷子,确定摊主没有追来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说:“婊子,没有老子聪明吧!”
   假若被抓着又要挨打。这些批发商齐心,有人打架大家围拢来帮忙,吃亏的是进货者。他们往死里打,王三斤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王三斤最讨厌下雨进货。尤其是寒冷的冬季,落雨下雪,江边寒风呼啸,衣服鞋袜湿透,冻得发抖还要扛着货在人群中缓缓行进。要是请挑脚的人挑一部分,自己还有扛一包,人家路线熟跑得快,王三斤不要命地摸着额头的汗跟着后面跑,怕被人挑跑了。有时还要扛到十三码头坐船。在船上把湿袜脱下用方便袋缠绕冻僵的脚,再穿上湿漉漉的鞋。江水奔腾,江风呼啸,寒气逼人。船在江上颠簸,人在船上颠簸,心在胸中颠簸。好不容易挨到团风码头下船,黑夜里肩上扛一包,手里提一包,肩膀痛,手勒得痛,走一会,换一下肩膀,换一下手,苦挨两里多路才到团风车站。在那里买一碗饺子吃,像吃进太阳一样温暖,再歇歇脚上车。半夜三更到家,脚冻得像狗啃。从车上下完货再叫醒妻子开门把货搬进屋,换衣洗澡,钻进热被窝,冻僵的身子才慢慢缓解,幸福就像春天的蛇一样苏醒过来。
   (二)
   王三斤也有快乐的时刻。去武汉一般是白天进货,傍晚去街上吃一碗火辣辣的牛肉面,喝二两白酒,离一斤差好远,自己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能由着性子喝,出门怕出差错。吃完饭去江边溜达溜达。夏夜的长江,两岸灯火辉煌,微风徐徐吹过,江上船舶往来穿梭,汽笛嘟嘟,江水滔滔。沿江大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江边绿树下一对对恋人拥抱着亲亲我我,接吻像吃蜜糖吧吧作响。王三斤瞄一眼口水差一点控制不住。一路来的老李,眼睛近视,玩着玩着说去树下方便,刚把那玩意儿掏出来。
   “流氓!流氓!”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吓得他连跑带滚地回来了。原来,那女人和一个男子正带劲,他没有看到差一点尿出来。
   “妈呀!这鬼地方,拉尿也出事。”老李提着裤子说。
   还有一个肖师傅,七十岁了,老两口在王三斤对面开一个杂货店,总是邀他一路去武汉进货,王三斤不怕好了别人,搬不动的他还帮忙拿,进货也跟在王三斤后面像尾巴一样。有一天两个人在谦祥益楼上批发布匹,听到好多人哄闹,他们走上去看,有三个人正在打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倒在地上,他们用脚踢,用皮带抽。打得嗷嗷叫。听说是年轻人偷他们的布。两人看得起劲,肖师傅把自己在外面进的一蛇皮袋杂货放在脚下,看一气,王三斤说走吧。我们不是梁山好汉,也没有李逵,鲁智深那本事,管不了这臭闲事。肖师傅如梦初醒,转身拿袋子,袋子不翼而飞。傻眼了:“我的袋子,我的袋子?”王三斤说:“你怎么能松手呢?”
   楼上楼下找一圈没有找到。王三斤说:“莫说一个袋子,算是十个也找不着。拿蛇皮袋子的人多,你敢随便扯人家的袋子检查吗?除非讨打差不多。”老肖在国字脸上摸一把泪说:“娘啊!我的袋子里装了三百块钱的货。我是借的钱啦,天啦!”哭哭啼啼,像女人死了男人。
   怎么办呢?事到头不自由,报案,那两百块钱警察也不管,自认倒霉。王三斤反复做工作安慰肖师傅,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了半天才止住啼哭。好在还有一些钱,又去选货。这趟生意赔了夫人又折兵。
   肖师傅爱玩爱说笑,年轻时风流韵事不少。如今,年过古稀,还和年轻人说那些桃色新闻,津津有味。这天晚上九点了他们在旅社,王三斤安慰说:“事已如此,我们出外面散散心,免得老想着,急出毛病。”“哎!没有精神,你自己去。”
   “要么我们上楼顶乘凉去。反正太热,睡不着。”老王说。
   这家旅店房子小,三间房子住满了,他们住在一间屋子里,床像学校寄宿的学生床铺一样,分上小下铺。不同的是用三角铁焊接的。武汉的夏天本来就是火炉,加上小屋里挤五张床,也没有电扇,躺在上面汗流浃背。还不如到外面江边凉快。肖师傅心情不好又不去,王三斤只好作罢。“上三楼顶也比在屋里舒服。”三斤王说。肖师傅只好跟着他上去。他们到二楼走廊,听到侧边房里吱吱呀呀地响,肖师傅侧头一望,妈呀!一对男女正在操练。他还想看,王三斤扯了他衣襟一下,肖师傅退了回来,轻轻上楼顶去了。
   “非怪你倒霉,明明知道人家干那事还要瞄,还舍不得离开。老不正经。不怕人家发现打死你个老东西,这会怎么不唉声叹气?”王三斤数落肖师傅一气。肖师傅还嘿嘿笑:“做那事不关门,狗男女!”
   “关了门,还有你看的吗?”王三斤逗老肖一句。
   晚上,街道两边到处有人乘凉,男人光着背膀,穿着裤头,女人穿背心,裙子或者大花裤头。屋顶上也有人乘凉,一般躺在竹床上或者竹躺椅上。如果有雅兴到处观望,一样有好风景欣赏。如果是跟年轻人来,他们不好呆呆地在屋里憋着,或者逛街或者上理发店,总有事做。有一次,王三斤跟外村一个小伙子一路批货,晚上年轻人非要陪他一起去理发店洗头按摩。要王三斤花这样的钱,就像杀他一般,不肯去。年轻人说:“你陪我去,钱算我的。”王三斤无可奈何去了。在六渡桥找到一个理发店,里面有两个小姐,他们坐下,小姐堆着可爱的笑容问:“洗头吗?”“是。”年轻人答应。小姐每人倒一杯茶,放在镜子下面台子上,开始围脖子布。王三斤服服贴贴地洗了。按摩的时候,王三斤躺下,小姐从手臂到上身,到背部轻轻按摩压,捏拿,揉搓,王三斤本来身子骨疲劳,经过小姐细嫰的手这样摸来摸去,感觉舒服得像进了天堂。娘肚子出来,除了新婚之夜和吃肉喝酒外没有这样快活过,他飘飘欲仙。待到小姐的手慢慢移到敏感部位,他突然清醒,记得裤头内还有钱包,他唰地坐起来说:“我内急,要上洗手间。”
   小姐笑得前仰后合。以为他失控。他去洗手间方便,那玩意老半天不搭拉下来,只好强制推进裤头,吸一根烟再回去说:“我出外面有一点事。”留下年轻人享受他跑回去了。他的的确确怕暴露钱包的目标,怕小姐刮骨疗毒,还不如吃一斤肉,喝一斤酒,吃一斤米饭实在。
   (三)
   王三斤爱打牌是近几年的事。
   因为店铺没有开,儿子没有要他们种田,老两口只种一些蔬菜自给,孙子还在儿媳肚子里做梦,他巴不得让孙子早点出来他好早做爷爷,去武汉过过城市生活。即使种田入冬后也不忙,年轻人在外面打工,老年人喜欢做的人总有事做,不爱做的总没事。以往国家有工程任务下来,修水库,修公路,农田改造。现在,这些任务都承包给工程队,老百姓只管做自己的事,打工挣钱,村里也没有厂矿企业。
   七几年有电影,八几年有剧团,男女老少到处赶着看戏。现在没有戏看,县里来农村放的电影都是教育片,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看,放映的人为了完成任务,管它有没有人看放完叫村干部签字一了百了。村里的大门四季锁着,村民办事找干部像找牛一样难。阅览室形同虚设,国家给的书报,干部想给谁就给谁。老年活动室,是向上面讨钱的诱饵,发下来的麻将机在里面坐牢。在家的闲散人员,尤其是老年人无事可做,精神空虚,只有自己玩乐,每个湾里都有人买麻将机,既方便来客娱乐,也方便自己玩。麻将之风席卷乡村。一个个爱打麻将,不吃不喝,细钱赌博。王辉煌更厉害,做别事舍不得,打麻将一天输几百块钱,眼睛眨都不眨,输了一五一十地给,不欠人情债。也有赢的时候。不管是输还是赢,不是正业,李玉花常常为此与他争吵不休。有一次在自己家打牌,等别人走了,李玉花把麻将送大门外点一把火烧了。老王看着滚滚浓烟,像烧他的尸骨一般,心里生痛,于是跟李玉花扭打起来,从一楼打到二楼,打到床上,终于将李玉花按倒了。街坊王老二路过门前,麻将烧得还有一股胶臭味,听到楼上像斗牛一样,赶上去进来扯半天才扯开,为此老两口冷战搞好几天。
   今天,老王生气出去了,到晚上八点多没有回来,李玉花到有麻将的几家找去。心想,在别人家不能发脾气,忍耐一点,找回来就可以。
   外面一片漆黑,农村街道晚上没有灯,也没有人,她用手机照,后面老是像有人跟着,回头看又没有什么,身上毛骨悚然。在街上找了三家才找到。这一家院子门用锁套着,她取下锁走进去,楼房门一扇关一扇开,走进去听到搓麻将响。原来,麻将桌在厅堂楼梯屋右边,他径直走进去。见三个女人正在跟老王打牌,主人不在里面,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问老王:“打一下午还不回去?”
   “你管得着吗?”老王的气没有消,说话生硬。李玉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抓一把麻将子砸向老王:“我叫你打!”接着把麻将桌子一掀:“看我管不管得着!”打牌的三个女人这才起来说好话。老王丢了面子,气急败坏地走了,没有人阻拦。三个女人一齐把麻将桌子推起来,麻将子撒了一地,她们又麻利地捡子。
   再说,主人夏翠花在后面厨房办夜宵。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响,还有争吵声,跑到麻将屋里一看,见打麻将的三个女人爬在地上捡子。李玉花意识到自己错了刚要弯腰收拾麻将子。翠花说:“是那条疯狗跑来撒野?老娘剥了她的皮!”
   “你才是疯狗呢!一跑来就咬人!”李玉花回了一句,站起来不捡子。打麻将的三个女人见势不妙也起身忙着劝解。
   “你男人打牌是我接来的,还是我请来的?跑这里找人,该不该掀翻我的麻将桌子?”
   “掀了,你把我怎么样?”
   “你还有理?老娘打死你!”主人说罢,一把抓住老王妻的头发,往下一拉。李玉花痛得冒冷汗,低着头,双手扯着主人的手,顺势要咬主人的手。打麻将的三个女人一个搬着老王妻的头,另外两个扯着主人,扣那一只抓老王妻头发的手。“快松手,快松手,何必呢?一个街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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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王三斤并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特别是有了三个孩子后,更是夜以继日地挣钱,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但儿子结婚后因为店铺没有开,儿子没有要他们种田,孙子还在儿媳肚子里做梦而无所事事、精神空虚就迷恋上了打牌赌博。老伴与他打闹也无济于事,拿着儿子的钱就去赌,老伴找到后和他的赌友打起来,他才溜之大吉。作品取材于农村存在的一些阴暗面,鞭打了某些由于缺乏教养畸形变态的灵魂。感谢赐稿,问好祝福!【编辑:海淼】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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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淼        2016-04-21 22:56:14
  感谢赐稿江山文学网站,问好祝福!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2 楼        文友:肖建东        2016-11-20 19:35:50
  谢谢编辑老师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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