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相约春天”征文】春天从未离开(小小说)
她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正是严寒的隆冬。冬雪骤降,皑皑白雪将黄土高原铺得严严实实。整个村庄里,除了风雪声,别无其它。她是贺家的第二胎,命运和第一胎相同都是女孩。她爹躲在风雪吹不着的角落里,搓着双手,遥望着远方被雪覆盖了的山峦。当她呱呱坠地的那刻,全贺家的人都在关注着她。可是命运总是让人不如意,得知她是女孩后,所有的人都哀叹而走,她爹将她抱起来,为她洗了身子,拿了早已备好了的裹布将她围上。他告诉身体虚弱的的妻子道:“是女孩子,长得和你一样漂亮。说完他低着头在妻子的额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才走出了屋门。
给孩子过满月时,老贺家的人一个也没有来,摆了酒席的院子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她爹朝着路口膝望了几次,还是没有人到来。炉火通红的屋子里,她带着两个孩子围炉坐着。他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脸上明显镶嵌上了一股无奈的神色。妻子抱着她站了起来,面泛笑容道:“你也不用太难过,我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人家嫌我肚子不争气,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他顿时暴跳如雷,大声喝道:“生女孩子怎么样了,不比他们受苦受累的强吗?早知是这样,就不该去请他们来。”妻子等到他渐渐平息了心中怒火时才缓缓说道:“咱们也别管他们的事了。还是给娃儿起个名字吧!总不能就一直无名吧!”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坐在了妻子刚刚坐过的小板凳上,沉思了起来,过了片刻,脸上才浮现出了一层喜色。“不如这样吧!就叫娃‘灯儿’吧!”妻子万分同意,并且附言道:“灯儿,把它当作娃儿生命里的一盏灯,为她照亮光彩的人生吧!”他看望着灯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经数年,老贺家与他家老死不相往来。不知为什么妻子感到有层隔阂在阻挡着原本流动着的亲情的河流,他对妻子言道:“你甭管他们,带好咱们自己的娃就行!”她言听计从,也没有辜负他的心愿。灯儿十六岁高中毕业那年,参加了全省的中学生作文大赛,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灯儿以全省第一名的状元的成绩上了黄金榜,结果那年省城的文学院破格录取了灯儿为大学生。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镇上,不久也传遍了十里八乡,当老贺家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人还苦笑着道:“不就是会写点破文章,能有什么出息。我看啊!迟早都是种地的苗!”许多人轰然一笑。她在门外,听见了这阵嘲笑,她没有吱声,也没有回应,径直朝着山神庙奔跑而去。
丈夫闻询从鄂尔多斯回来,他把积攒了厚厚的一沓子钱放在了妻子的手掌里叮嘱道:“娃儿要出息了,你把钱给娃儿,好好供着娃儿上大学。”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硬是塞给了妻子,妻子一时间竟变得哑口无言起来。他笑了笑,然后对着妻子又说道:“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先回去了,那边工期赶得紧。”妻子正要启口说句话时,他已飞奔着跑出了数十米远了。
接下来,灯儿如愿去了省城文学院上了大学。冬去春来,花开花落。鄂尔多斯的迅速发展,吸引去了不少农村劳动力。当然了,老贺家的几个男丁也跟着前去淘金。离开了熟悉的故土去了异乡,才觉得原来生活不易。
为了生存,有些人开始钻空子,放起了高利贷,玩起了赌博,偷起了东西,这些无耻的勾当又怎能逃脱过法律的追究呢?过了一年,出去打工的同乡人有人挣钱回来了,见人就说,那儿的钱是怎么好挣,只要肯卖力不愁挣不下钱。
大学四年,姐妹两在省城相依为命,很少回家,偶尔也只是趁着寒暑假时才匆匆忙忙回去一趟。令她更惊奇的是灯儿的姐姐凭借自己的自学能力也顺利地考上了灯儿所上的大学。几年下来,这对姐妹花双双留在了省城,有了安稳的工作,渐渐地也各自拥有自己们的家。而就在此时,全球出现了金融危机,许多企业纷纷倒闭或破产关停。昔日繁华的鄂尔多斯也受金融危机的影响,一时之间几近瘫痪,打工的外乡人都走的走、回的回。当然了,老贺家出去打工挣钱的男丁也回到了村里。数日不见,几个年轻人都披金挂银,拿着昂贵的手机,穿着时尚的衣服,在村庄里耀威扬威地走着。她蜷缩在自家的院落里,心中甚是疑惑道:“这年头的孩子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出来显摆的迟早要生是非!”
事情正像她所想的那样,又是一年隆冬时节,他早早地就回到家。在久违已久的村庄里,他站立在残阳中眺望着这座熟悉的山圪梁,几声刺耳的警报声响在了宁静的村庄里,紧接着警车直接停在了老贺家的住所旁。这是怎么回事哩?刹那间,寒冷的村道上聚集了很多的人来围看。老贺家的人走出了屋门,向正在走过来的警察同志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没等他们说完话时,只听见前头的警察道:“经举报,你家的几个孩子涉嫌了一起盗窃案。我们是来带人回去做笔录的,这是逮捕令!”
这宛如晴天霹雳似的,打在了老贺家人的脸上。人群中有人讥笑道:“难怪啊!原来是贼啊!”冷风依旧吹拂着,漫向苍苍茫茫的原野。
得知此祸事后,他按耐不住了手脚,踱步在院子里,她冒寒而出,站立在风中道:“毕竟是一家人,你马上去省城把此事说与灯儿,或许灯儿姐妹俩有法子可想。”
这对姐妹花走出了大山深处,闯出了一番名堂。年纪轻轻的姐妹俩,一个被分配到了省报出版社,一个被分配到了省司法部门。碍于情面,他还是出面调和了此事。虽然最终赔了点钱,但万幸的是,总算是躲过了牢狱之灾。这件事,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时隔多日,隆冬即将过去,但仍余寒蔓延。阻隔了多年的亲情河流,似乎是没有了疏通的时日了。村社大戏台前,突然老死不相往来的老贺家人集体迎来了一场集聚,他俩看到时目瞪口呆。老贺家的人像蜂般涌入了院中,且道:“灯儿姐妹俩出息了,是咱们老贺家的喜事。走出了大山,去了省城,实在是给咱们老贺家祖上争光了!”这话刚刚说完,村支书走了出来,他示意让人停止了吵闹,然后才缓缓笑道:“这些年啊,你们俩过得挺辛苦的,如今孩子出息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他和她感到了莫名其妙,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岔事。
村支书把事情的原委细细说了一遍,他俩才恍然大悟。他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脸上缀满了泪珠道:“几经隆冬,原来春天从未离去啊!”她抬起头望了望西斜的日头,那冰封已久的亲情河流瞬间似乎被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