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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那年】画模特的故事(征文·散文)


作者:杨传球 秀才,1748.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470发表时间:2016-04-27 15:37:32
摘要:闲些的时候,我便教美术组的哥们画素描、画油画。大家兴趣很浓,白天工作之后,晚上也常常跑到美工室跟着我画画......


   1969年我厂革委会成立,生产工作秩序渐渐步入正常。1970年厂工会恢复,我从下放的车间调到厂工会作宣传干事。说是宣传干事,其实我的具体工作就是美工,画宣传画、写大标语、出大批判专栏是我的主要任务。为了应付繁杂的宣传任务,我在全厂网络了二十来个美术爱好者成立了职工美术组,让他们帮着我做些写标语、出大批判专栏的工作。那时正在运动期间,时刻都有很多标语要写,红纸写坚决拥护,白纸写坚决打倒。我们一张张写下去,写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甚清楚。今天红纸拥护的明天就成了白纸上打倒的对象,白纸上的“打倒某某某”不久又变成了红纸上的“拥护某某某”。
   闲些的时候,我便教美术组的哥们画素描、画油画。大家兴趣很浓,白天工作之后,晚上也常常跑到美工室跟着我画画。那时候成都市群众文化组(即:市群众艺术馆)的吴跃玲、冯本嵩、谢梓雄等老师也经常下厂辅导,他们一来,美工室就更热闹了。当时市里经常搞群众美术展览,他们不仅鼓励大家搞创作,还帮着出点子、动手改画,使大家的积极性越来越高。在创作的过程中,大家深深体会到提高绘画技巧的紧迫性,一致要求每晚在美工室画素描、练习基本功。那时都很年轻,精力非常充沛,白天工作之后,晚上一放下饭碗就又钻进了美工室画静物素描。画了几次静物后,大家都觉得有点枯燥,就想画石膏像。但是文革期间美术用的那些古希腊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雕塑石膏像都买不到了,虽然毛主席石膏像很多,却是谁也不敢画,都怕画不像反成了“炮打最高统帅”进牛棚。于是,我就提议大家轮流做模特儿互相画。
   美术组的男孩子多,女孩子少,女孩子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男孩们早就眼馋了。一听说轮流做模特儿,他们就双手赞成,还提出先画女孩子,但女孩子坚决不同意,说男的多应该先画男的。争执来争执去,我就说男的就高姿态,先画男的吧。这时就有人提出抓阄决定顺序。大家一致赞成。不一会儿抓阄结果就出来了,顺序也就排出来了,大家都没有话说,按照先后次序坐下来让大家画。
   抓到第一的是外号叫胡豆的小伙子,他矮矮的个子,黑黑的脸,五官长得很喜剧,就像雕塑家捏着玩的半成品。有人就开玩笑道,第一道菜就倒胃口!胡豆就回道,叫花子还嫌剩饭馊,你能把我画好就成漫画家了!大家就说笑着摆开了画板,准备动手了。
   我简单说了说人像写生的要领,就叫胡豆坐到模特儿位置上,对他说,你尽量保持住这个姿势,不要乱动,半个小时让你休息一次。他坐下来就说,这个工作还清闲呢,坐着什么事都不干,真比我当车工强多了,要是美术学院还招模特儿,我还真愿意去。小王就笑道,也不看看你那长相,半残废的身材,贼眉鼠脸,像智取威虎山里的栾平似的,美术学院会要你当模特儿!胡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漫画家想找我这样的模特儿还找不到呢!说笑一阵后,胡豆忽然问我,杨老师,美院的模特儿一个月多少工资?我说,那是计时的,按上课时间算。胡豆就说,那我就天天让大家画!我说,这还得看老师选不选你,老师选中你,你才能上课挣钱。李扯火就说,就你长得那个惨像,可能一学期都轮不到一回!胡豆就不开腔了。
   第二天晚上轮到李扯火做模特儿,他坐了一会后忽然笑扯扯地问我,你在美院第一次画女裸体模特儿有什么感觉?他的这个问题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就说,专心画画,别胡思乱想!胡豆就接着说,光是画人脑壳有啥子意思嘛,画完头像以后,我们干脆脱光了互相画裸体吧!大家一下子就哄笑起来,几个女的也抿着嘴窃笑。胡豆看了看大家越发得意说,你们要是不愿意干,我就自告奋勇献身给美术事业了,让你们先画我的裸体怎么样!几个男的就吃吃笑着附和道,同意同意!李扯火说,虽然你瘦得跟排骨一样,研究人体解剖还是可以的!女生却始终不开腔,脸也有点红了。我怕他们越说越走火,就一本正经说道,别开玩笑了,裸体模特儿早就禁了,连美术学院都不准画,何况是我们业余美术组,这话如果传出去是要挨批斗的!大家这才不说了。
   几天后,轮到女孩子做模特儿了,男的都很兴奋,一下班就跑到美工室里占位子,准备好好画一下。这次做模特儿的是宋灵,还不到二十岁,是女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男生们早就想画她了,一听说该她做模特儿了,美术组的二十来人全都到了。第一次让这么多人画,宋灵有些怕羞,扭扭捏捏好一阵,才在椅子上坐下来。她一坐下来,胡豆就说,这才是美术组的盖面菜嘛,比我美丽多了,一看就想动笔。大家一下子就哄笑了起来,宋灵的脸被羞得通红。
   我让她在座位上坐好后,调整了一下灯光,叫她不要紧张,把情绪放松下来,然后就叫大家开画。她皮肤很白、五官线条起伏极其柔和,给人一种自然、纯净之美。灯光沐浴着她,使她像一颗珍珠那样晶莹透明。面对大家的注视,她微微有些忸怩,脸颊飞起一片红云,浓密的睫毛扑闪着,深潭般的眼睛里藏着娇羞,使她更加动人。坐在那里的似乎不是待画的女孩,而是一幅完成了的名画。
   面对着这么漂亮的模特儿,男生们还是都有点紧张,只愣愣地傻看,迟迟不敢下笔。姑娘被大家看得浑身发热,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说,时候不早了,再不画我可要回去了,妈还在家等我呢。对她早就有意的章郎便开玩笑说,大家正欣赏你呢,你长的那么漂亮,都怕一不小心把你画丑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虽然她知道章郎在追自己,但是敢这样当众对她热辣辣的赞美还是第一次,就又喜又羞地说,讨厌,要再说这些我可真要走了!她这样一说,章郎才抓紧时间画起来。
   两个多小时后,肖像写生结束了,大家都把自己的画靠墙摆成一排,互相欣赏,等着我评讲。我看了一遍后,就指着章郎的那幅画说,这幅画不错,头发衣服画得很粗犷概括,脸部画得较精细,特别是那一对眼睛刻画得熠熠如星,就像能转动流盼一样。我转脸问宋灵你觉得怎么样?她默默地看着画,显得有些惊讶,半天没有说话。章郎迫不及待地问道,像不像嘛!她看着那幅画娇嗔地说,一点也不像我,不喜欢!章郎的脸就红了,不服气地说,怎么不像你嘛!宋灵说,我有那么漂亮吗?章郎说,我觉得还没把你的美表现够呢!宋灵瞟了他一眼道,别恭维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幅画我没收了!说着便将画像取下来卷起就走了。章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显得有些失落。李扯火就说,瓜娃子,还看不出来,人家那是喜欢才将你的画拿走!我们都笑起来。
   美术组的人本来就不多,没过多久大家都互相画过一两回了,再这么画下去就觉得没兴趣。我就说,每个人带一个朋友来做模特儿怎么样?李扯火却接道,画劳模嘛!无产阶级美术阵地不让英雄人物来占领难道让资产阶级来占领么?说得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大家一商量,觉得是个好办法,就委托我去向头头提出。
   文革期间工会叫工代会,工代会头头叫主任。工代会主任是个刚“解放”不久的老干部,本来就胆小怕事,听到别人给他背“最高指示”就虚了,生怕被人钻空子拈到漏眼重进牛棚。听到我们一说要用英雄形象占领宣传阵地,他就连忙表示坚决支持我们的革命行动,并立即叫人通知劳模们开会布置这一“政治任务”。
   劳模们下午便整齐地来到工代会办公室。开会前首先学习了“最高指示”,然后是老主任讲话,大谈英雄人物占领宣传阵地的伟大意义深远影响。主任讲完话就叫劳模表态,劳模们情绪不高但也不敢发什么杂音,只有一个长得很反派的劳模发了个言,他说,我不是想推辞,是这张脸长得太不讨好了,人家都叫我胡汉三,要是以后有人说什么我负不了责任哦!李扯火立即立场鲜明怒火万丈地说,谁说你长得丑谁就是反革命,革命的劳模形象最光辉,资产阶级太太小姐电影明星再漂亮也丑,越漂亮越丑!大家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个个瞪大了眼睛。会后我对李扯火说,你可真能上纲上线!他做了个鬼脸说,这就叫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头一个遭画的是个老师傅,他才坐下不到十分钟便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地像鸡啄米,腰弯得像大虾,画起来很困难。有人递了支烟给老师傅,他偏偏又不会抽,提醒几次后,当时好点,不一会就又头一啄一啄地打起瞌睡来。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李扯火忽然往老师傅面前一跨,掏出红宝书大声喝道:最高指示!老师傅顿时惊慌失措触电般跳起来,慌乱地摸出红宝书。李扯火一脸严肃地领读道:“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即在短期内不休息地接连打几仗)的作风。”李扯火念一句,老师傅和美术组的成员们跟着念一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令人捧腹。如此这般之后,果然立竿见影。老师傅的坐姿优美了许多,精神也高了些。虽然他时不时还要打打瞌睡,但往往是头刚刚一啄就惊惶地挺立起来,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画完这个老师傅之后,大家便指着李扯火说,你的鬼点子真多!李扯火得意洋洋地说,这就叫活学活用急用先学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嘛!
   才画了一个劳模,后面的听说恼火便找出各种借口不愿来了。李扯火拍拍红宝书叫我招集劳模开会鼓舞士气,我只好再向老主任请示报告,虽然老主任态度端正,也同意开会做工作,但是劳模们都如惊弓之鸟谁也不来开会,这样一来画劳模的事也就只好算了。
  
  
   (文中人物真实姓名已隐去,所用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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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的那个年代,也许对于艺术的重视不是那么明显,那时的思想还比较落后,可是作者对于艺术确实有浓浓的兴趣,还与一群爱好美术的人有很多动人的故事。画画是作者的爱好,他们在闲暇时候以画模特为乐趣,画画也给自己平凡的生活增色不少。可是,那时有文革,有批判,大家的兴趣都被压制过去,在我们看来,“文革、工代会、资产阶级斗争……”这些词有些陌生,相比之下,生长在我们这个年代要幸福得多,我们可以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在这个思想自由开放的社会,我们可以释放我们的天性。作者回忆了画模特的故事,也许故事已经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可是这故事依然在作者心灵熠熠生辉。拜读佳作,祝好问安!感谢作者赐稿晓荷,期待下次佳作!【编辑:小小的船】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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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小小的船        2016-04-27 15:43:50
  老师以平实的笔调回忆了那时的故事,真情灼人,拜读,受益匪浅。小小的船遥祝问安!
回复1 楼        文友:杨传球        2016-04-28 09:38:22
  谢谢编辑老师的精心编辑和精到点评!敬茶!
2 楼        文友:何叶        2016-04-27 18:52:38
  感谢杨老师百忙之中支持投稿!衷心感谢!敬茶。问好!
何叶
回复2 楼        文友:杨传球        2016-04-28 09:40:34
  谢谢何叶会长对我的一贯支持和关注,只要有新作,我肯定投向晓荷,这是必须的!
3 楼        文友:你猜        2016-04-27 20:03:45
  学习杨老师佳作,好久没有看到了,祝你创作愉快。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回复3 楼        文友:杨传球        2016-04-28 09:41:53
  谢谢你猜老师的关注和点评,祝你五一节愉快,创作丰收!
4 楼        文友:双头狼        2016-04-29 09:47:04
  故事很吸引人,读起来引人入胜饶有兴趣!我喜欢这种平实朴实的文笔!思想深邃,意境悠远,耐人寻味!祝福老师夏安!!!
回复4 楼        文友:杨传球        2016-04-29 15:26:14
  谢谢你的关注和点评,祝你创作丰收!
5 楼        文友:霜雪飘零        2016-04-29 19:48:10
  好久没来了,拜读老师新作!问好!预祝五一小假愉快!作品精彩细致,与老师的工作息息相关,内容源自生活,写作高于生活,很好!学习!
那年,那月,垂柳紫陌洛城东。
回复5 楼        文友:杨传球        2016-04-30 10:06:03
  谢谢你的关注,祝你五一节快乐!
6 楼        文友:高原的天空        2016-05-01 08:49:10
  好的文字能写出作者独特的生活体验甚至生命体验,我觉得杨老师此文就有这种功能。珍珠混在泥沙里,发光的有时反而是沙砾,但此文引起了我的共鸣。
云烟深处懒读书
回复6 楼        文友:杨传球        2016-05-01 09:31:51
  谢谢朋友的关注和点评!文章写得华丽并不难,写得朴实就很难,华丽的文字容易赢得喝彩,朴实的文字往往不易引起注意。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知音。谢谢朋友的欣赏和鼓励!
7 楼        文友:霜雪飘零        2016-06-14 16:33:03
  一个故事就是一篇佳作,为老师非凡的笔触而欢呼,散文故事往往更引人入胜,情节细腻,勾画全面,抒情、面面俱到。是我们这些写诗歌的达不到的境地!祝福老师再出佳作,关注中!最近霜雪在作微刊.愿意竭诚为老师的作品服务,微信展出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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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垂柳紫陌洛城东。
8 楼        文友:余懋勋        2016-09-19 18:00:27
  拜读杨老师佳作!学习了!
9 楼        文友:秘雾        2020-03-31 14:24:14
  杨老师:您好!您文中提到的冯本嵩是我父亲,他已经去世多年,很感谢您还能记得他,让我能在本中重新“看见”当年您们一起画画的情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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